活着-因为有爱

朱竹生早就萌发了去死的念头，他说，我这辈子太亏欠她了，把她会磨死，过去这么多年，她没有过一天的好日子。我要感谢他呀！没有她我的坟头早就长出脸盆那样粗的树哒！

2013年元月26日上午，我和张家界市作家协会的李文峰，一同来到了张家界市慈利县金岩乡月潭村沙地界组探望瘫痪卧床21年的朱竹生，他含泪对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上面的几句话。

朱竹生今年70岁了，但他清晰地记得让他改变这人生命运的一个日子：1992年冬月初三，一家人围在一起给他最小的一个儿子过生日，朱竹生闲不住，搬来木梯，爬到屋上捡瓦，收工下梯时，梯子翻倒在地，摔断了他的腰脊骨。家人急匆匆将他送医院治疗，因本手术钢板缺乏与之匹配的型号，医院施救后，得出的结论，几乎令人绝望了。从此来其乐融融的日子，瞬间就发黑了。因腰脊骨重度断裂，下半部神经全部死亡，大小便失去知觉，本无生还希望的他，却在妻子精心的照料下，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且生活到了今天。还将继续生活下去。

朱竹生活得很开心。就像窗外的阳光，洒在山野，一地爽朗。微笑，气息，都如和风惠畅。他说，我瘫痪了，她没有嫌弃我，衣服是她帮我穿的，吃饭是她做好后送到床边的。解手，是她端的、接的。他说，面对生活的无可奈何，我早就想死了。是老伴不让我死，她说，我们活一天是一天，一天一天地磨，磨一天算一天。这一磨就是21年了。老伴说她不知道是怎样磨过来的，可是我却头脑清晰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我都记在了心里，这一辈子，我谁都没亏过，就是亏死了老伴，谁都不欠什么，就是欠老伴的。死了，下辈子，变什么，我都没想好，变牛变马都报答不了老伴的恩情。

他告诉我们，那是1998年的九、十月里，他多么想起身烤烤床前的木柴火，老伴抱他下床，刚刚放在一把木椅上，她突然发起了晕病，夫妻俩就一同滚进了正在烧火煮饭的火坑里，水烫火烧，他的双脚像农家过年烧猪蹄子的，滋滋响了好一阵。冥冥中，妻子惊醒，奋力救出他，幸好，妻子的身上没有烧着。就是这一次，他说，我的双脚烧伤了，一天一天干枯萎缩了。我们揭开他干干净净的被子，眼睁睁看着一双腐烂干枯的黑色的小腿和脚板，再怎么扳，也不能伸直时，我们彻底傻眼了。当我们再深入看他满身的烂肉洞洞留下的疤痕时，我们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还告诉我们，那是2009年的某一天，她抱我下床，她又发起了晕病，一头栽倒在地，她就在栽下去的一刹那间，强迫自己用手支撑起我的身体，我得救了，她的左手却摔断了。此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瘦，越来越虚，经查已患了白血症。

王娥英的手臂摔断了，双手的力量不够了，再也抱不动丈夫了。她就想出了一个办法，撕下一块白布条，挽成了一个圈。圈的一头，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圈的另一头，挂在丈夫的屁股上，然后夫妻双双相拥而起身。这一刻，谁也难以想象，他俩到底是谁在支撑谁？谁又给了谁多大的力量？我想，除了战胜虚弱与病魔，在这拥抱的温暖中，到底释放出了多少爱的能量？

我们问过王娥英，他俩20岁成亲，是指腹为婚。年轻时，生有两儿三女，因生活磨难，常泮口舌，自从丈夫卧病不起后，王娥英一句重话没有讲过，从来没有施一个脸色，讲半个烦字。正因此，朱竹生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了。他说一个病人，照顾另一个更重的病人，这个日子叫人怎么过呀。他多次提出来，要别人悄悄给他买点农药来，或讨要一片刀片，他要自杀。他说，要是我死了，她也好和几个儿女一起好好过几天开心日子。我一个死了没埋的人，把她也连累得快磨死了。每每有这些念头时，王娥英都能及时发现，这时，朱竹生看到妻子比服肆自己还痛苦，他也就在妻子的慢慢开导下，慢慢放弃了这一自杀的念头。他每天躺在床头，照妻子的话说，他要起到一家人的箍桶篾的作用，他不能动脚了，该动动脑子，多为儿女想想。更何况，他说，还有左邻右舍送来好吃好穿的，送来报刊杂志好看的，还有很多好心人常到我这里来聊天……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过得还不错。除了老俩口在家，三个女儿已远嫁他乡，两个儿子也外出打工挣钱，为父母治病。儿女都已成家立业，孙子外生十一个。这天，我们来，他们一家人正好过年回家团聚在一起。大人在为老人敬孝做家务事，小孩在开开心心的游戏追逐。令我们感到无比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