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性侵之后

摄影 | 大水 编辑 | 米杜 董淑云 新浪图片出品

三年前,年仅15岁的女孩星星离家出走后被骗,先后被三个团伙胁迫卖淫。经历了噩梦般的86天后,星星自救逃离。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三年,罪犯也已经绳之以法,但星星和她家人的命运却被彻底改变了。出事后,星星不再打扫自己的房间,家人也很少进来。这一床印着牡丹花图案的被子已经很久没有洗过,上面红色早已显得发黑。

被性侵之后

                                               文/大水

  中午的阳光透过粘在窗户上的报纸,零星地照在星星的床上。

  这是我第三次来到星星的房间,间隔小半年,但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床上铺着印着牡丹花图案的被子,上面的红色显得有些发黑,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洗过了。

  我们能见面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星星现在在一所离家3个小时车程的寄宿学校上学,平均每个月回家一次。回家后,她经常自己一人待在房间里看视频玩手机,很少走出家门。我们在一起时会聊跳舞、快手和游戏,但关于她三年前经历的逃离和伤害,我们都从未提起。

失踪86天

  星星的父亲吴城,今年40岁,离过两次婚。每次他说起女儿曾经的遭遇时,都会不停地抽烟。吴城的女儿星星在15岁那年,因为离家出走,先后被三个团伙胁迫卖淫达86天,后靠自救逃离。

  虽然时隔三年,但很多当年的细节和画面,吴城都还历历在目。女儿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喊道:“爸爸我们快跑,他们要害了你。”吴城远远地看到了一个人影朝他们跑来,但跑到一半后停了下来,回头钻上一辆车逃跑了。

  吴城回忆说,自己赶到女儿所在的地方时,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了。星星的面部因为淤青而化脓,浑身遍体鳞伤,衣服上都是血迹。他实在无法将失踪前学生模样的女儿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定时炸弹

  星星在这86天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外人所知甚少。警察或父亲问起时,星星也是支支吾吾,“不记得了。”但在逃回家的大半年中,星星的脾气越发暴躁,抗拒与家人交流,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游戏看恐怖片。

  星星背着父亲自己在手臂上纹了身,她说这是为了让别人害怕她,不敢欺负她。吴城知道后彻底愤怒了,他认为纹身是混社会的人的标致,但星星却冷冷地和他说:“反正我也不干净。”这句话让吴城十分地后怕,他担心女儿会自暴自弃,走上自己最害怕她走的路。

  在父亲吴城的眼中,从前乖巧的女儿成为了“定时炸弹”,他甚至买了一条两米多长的铁链,做好了管不住就把她绑起来的打算。

  三年来,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儿沟通,两人慢慢地形同路人,只有在女儿向他要钱的时候,他们之间才有联系。

最大的受害者

  经历过两次失败的婚姻,吴城对两个孩子从小管教就格外严格,尤其是女儿。他一直都很怕女儿学坏,不让她和男同学交往。一次因为女儿放学后去朋友家玩没有回家,也没有告诉他,他找到女儿后在街上狠狠地揍了她一顿,直到女儿的同学跪下来求他,他才收手。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这么重地打女儿。

  但他没有想到是,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星星失踪的86天里,本来有一次机会可以逃出来求救,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手机,但因为害怕父亲的责骂,她放弃了这次机会。

  吴城每次看到女儿小时候乖巧可爱的照片时,都会痛哭流涕,他紧紧握住双手,认为自己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了愤怒。他说:“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坚持上诉

  2016年6月,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两个主犯因为数罪并罚,分别被判了十二年和十年零十个月。当时派出所负责这一案件的队长也受到了行政记过处分。2017年吴城又继续提出了民事赔偿诉讼,法院最终裁定被告共同赔偿星星精神损失费2万元,其余经济损失5037.9元。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案件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吴城却坚持继续上诉。

  当时追他们出来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在法院的控诉名单里,这让吴城无法接受。他认为所有伤害了她女儿的坏人都应该被绳之以法,一个也不能少。

  更重要的是,在女儿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吴城曾获得了一个重要线索——星星在邯郸被人控制了。但当他拿着犯罪团伙的车牌号,打车直奔邯郸公安局时,却被告知应该由原报案地赞皇县警方出面协调。吴城只好又跑回赞皇县,但赞皇县的警方却说现在人在邯郸,应该在邯郸立案。

  吴城认为,赞皇县和邯郸市公安局的推脱,也是导致女儿没有被及时营救的主要原因,希望公安局给自己一个说法。“我要让他们告诉我,我的女儿变成这样了应该怎么办?”

 

  或许,如果犯罪分子没有对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女下手,如果星星足够信任自己的父亲而选择及时逃跑,如果警方及时出警,星星和这个家庭的命运都会发生改变,至少伤害不会那么彻底。

  我离开前和星星的弟弟一起,帮星星打扫了房间,换了新的床单和被罩。

  期待她再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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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性侵之后

摄影:大水 编辑 | 米杜 董淑云     新浪图片出品 2018-05-23 14: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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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离家前,星星在学校总是受人欺负,班主任不管,在家也没人喜欢她,好几年的生日都是一个人过。初二刚开学,她就不去学校了,每天在外面上网。在网吧认识了90后男生刘某后,两人住在了一起。没过多久,刘某竟将星星软禁酒店里,威胁星星卖淫挣钱。据星星的父亲吴城(化名)回忆,这家宾馆就是星星曾经被软禁卖淫的地方。后来,刘某又将星星转手卖给了专门从事卖淫的团伙。几经辗转,星星被第三个团伙打得活不下去了,终于设法逃走。

  • 星星在这86天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外人所知甚少。警察或父亲问起时,星星也是支支吾吾,“不记得了。”但逃回家的大半年中,星星的脾气越发暴躁,抗拒与家人交流,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游戏看恐怖片。在父亲吴城的眼中,从前乖巧的女儿成为了“定时炸弹”,他甚至买了一条2米多长的铁链,做好了管不住就把她绑起来的打算。

  • 2016年夏天,星星背着父亲在手臂上纹了身,她说这是为了让别人害怕她,不敢欺负她。父亲吴城知道后,彻底愤怒了,他认为纹身是混社会的人的标志,但星星却冷冷地说,“反正我也不干净。”这句话让吴城十分后怕,他担心女儿会自暴自弃,去做不正经的工作。

  • 星星17岁生日当天,吴城给她买了蛋糕,不过星星的注意力一直在手机上。吴城有一儿一女,只有女儿星星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出事后,星星不再打扫自己的房间,屋里又脏又乱,吴城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对她只有溺爱,怕她发脾气再离家出走,不敢过多的管教。”

  • 翻看女儿小时候照片时,吴城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吴城从小对一双子女要求很严,一次因为女儿放学后去朋友家玩没有回家,也没有告诉他,他找到女儿后在街上狠狠地揍了她一顿,直到女儿的同学跪下来求他,他才收手。星星被拐后曾有机会逃跑,却因“害怕回家后被爸爸打”错失了。对此,吴城认为家教严格没有错,错就错在女儿不听自己的话。

  • “在村里,孩子卖淫是比死人都大的事情。”星星好几次听见父亲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吴城平时就不爱说话,因为村里的流言蜚语,变得越发沉默。吴城离过两次婚,离婚的经历让他很有挫败感,更加希望自己的家庭不再出现任何的变故。女儿出事后,吴城比照片里瘦了20斤。

  •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吴城都魂不守舍,一次做工时疏忽了,小臂被卷进机器里掉了一整块肉。吴城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女儿星星来看望他,但他却无意间看见了女儿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对自己的伤不同情,反而觉得可笑。很冷血。”那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彻底凉了”。

  • 清明节,吴城上山扫墓时顺便祭拜了山上摆放的神像。吴城小学毕业后就开始离家打工,全家大部分的经济负担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为星星的案子奔走时,吴城又遇上了公安局的不作为。“我没有什么文化,满肚子的委屈不知道该找谁。”吴城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 2017年,在北京一位律师的介绍下,星星去了一所离家3个小时车程的寄宿学校上学,每个月回家一次。回家后,星星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玩手机,很少出门。三年来,吴城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儿沟通,只有在女儿要钱的时候,他们之间才会说几句话。“爸爸对我挺好的。”星星说,但因为父亲对她一向严格,星星很多心事从来都不敢和他讲。

  • 弟弟明明比星星小两岁,他们都很喜欢音乐和跳舞,星星从学校回来后,就和弟弟在院子里一起录制跳舞的视频。现在,明明成了星星和父亲之间沟通的桥梁,每次他们吵架或冷战,他都负责传话。

  • 明明并不知道姐姐经历了什么,家里没有人愿意告诉他,明明曾经问过姐姐,“不关你的事。”这天,他和奶奶把姐姐床下几十双落满灰尘的鞋子翻了出来,放在一个袋子里,然后把姐姐的房间彻底打扫了一遍,“希望姐姐过得更开心一些。”

  • 星星的奶奶在自家土地上耕作。因为父亲吴城工作忙,星星和明明基本都是奶奶带大的。星星刚出事后,奶奶每天以泪洗面,不敢出门见人,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就是她家的孙女被人卖了。”后来看到吴城终日奔波于法院与公安局,曾劝说他不要再继续追究,“怕儿子被人打击报复,怕更多人知道。”

  • 奶奶今年70岁,曾经卧病在床二十年,因为一个天主教教友的帮忙,终于能正常下地活动。奶奶一直认为自己能站起来是个奇迹,所以家里到处都贴了天主教的画像。“我没文化,不懂爱人,不知道怎么对孙女。”现在她每周都去教堂学习,祈祷孙女能变回从前的样子。

  • 2016-2017年,法院判决两名主犯十二年和十年零十个月有期徒刑,赔偿星星精神损失费2万元,其余经济损失5037.9元。当所有人都以为案件终于尘埃落定,吴城却坚持继续上诉。原来在星星失踪后,吴城曾经得到过一些线索,报警后赞皇县公安局却因为管辖权的问题推脱,导致了女儿继续受到伤害,“我要让他们告诉我,我的女儿变成这样了,以后应该怎么办?”

  • 回学校前,星星在院子里对着镜子擦护肤品。重新上学后,星星的性格慢慢开始有了一些改变,结交了很多新的朋友,回家后也更愿意帮家里干一些活,“在学校的时候会想家。”

  • 吴城察觉到了女儿慢慢在改变,但他却无法忘记这个事件对自己的伤害。关于未来,他希望自己有能力把女儿送得越远越好,远到没有人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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