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东北网红

摄影 | 吴皓 编辑|林宏贤 新浪图片出品

东北虎林,主播周前佰在漫天飘雪的公园拍摄视频。近两年网红成为风光无限的独特网络物种,凭借吐槽、自黑、卖萌在直播平台上越走越远亦乐此不疲。被称为“天生段子手”的东北网红利用其独特的口音和幽默感在网红圈占据半壁江山,更有甚者,直接从地域上将其划分为“东北系网红”。

进击的东北网红

文/吴皓

201611月,清晨的黑龙江省虎林市飘着大雪,这是虎林今年以来第二场大雪。一夜过去,地上的积雪厚得足以淹没小孩子的膝盖,醒目的黄色铲雪车在大街上来回穿梭,把白雪连同地上的垃圾一同堆积到每一个十字路口,形成一座座小山丘,引得路过的人们驻足观看。

如果不是借助近几年边境旅游的兴起和作为二战终结地的昔日荣光,虎林这个位于黑龙江省最东部的县级市极少为人所知,街头不时出现的俄罗斯商品店提醒着每一个到访的人们,这里距离中俄边境线并不遥远。

每天清晨,老人们会聚集在火车站门前的小广场上跳舞,从他们热情洋溢的脸上难以感受到,这个只有三十多万人口东北小城的萧条。本地人大多以务农为生,如很多东北城市一样,这里的年轻人往往更愿意去南方打工,特别是那些家庭条件一般的孩子。对他们来说,离开家不仅是一种机遇的赌博,更意味着改变的希望。

午饭过后,21岁的周前佰和与自己的好兄弟浩天开着车在市区里转悠,排气管懒洋洋地把尾气排到空中,在东北寒冬的风中拖出一段段白色烟雾,发动机发出的阵阵噪音很快就被两个人手机里的音乐声所淹没。两个年轻人似乎找不到可以打发时间的新鲜事,“要不去潘哥那转转?”周前佰和浩天说,“去呗,没毛病!”,不到三分钟,浩天把车停在了“潘哥”在虎林市中心经营的中医养生馆门前。

周前佰与潘哥的认识源于一款网络直播软件——快手,小时候练过武术的周前佰从很早开始就喜欢演艺,从去年开始接触快手的他一发不可收拾,通过在快手上唱歌、录搞笑段子,网名叫“周太子”的他目前已经积累了近三万粉丝。“在虎林这个小地方,也算是个小网红了吧”,他半开玩笑地说,“他们都喜欢看我做直播录段子,不少粉丝后来都成了生活中的好朋友,潘哥不就是,他总给我们送礼物,人也很好,我们没事就来找他玩,还在他的店里录了不少段子,点击率都挺高。”

话音未落,周前佰打开了直播软件,把手机放在一边,对着屏幕和在线的朋友们问过好之后,三人开始喝酒并聊起最近各自的生活。屏幕上不断闪过鲜花和棒棒糖的图案,在直播软件上,给主播打赏的礼物分为不同几种,其中鲜花和棒棒糖属于比较便宜的礼物,相当于1快币,等于人民币一毛钱,而一个“皇冠”则价值近18元人民币。

几杯酒下肚之后,周前佰原本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突然他站起身,把手机递给坐在一旁玩手机的浩天,让帮他自己录一段空翻的画面,说是要答谢一直支持他的粉丝们,这个举动也让直播间瞬间沸腾,不出两分钟,粉丝们给他打赏了上百个棒棒糖和十几个皇冠。“谢谢兄弟姐妹!爱你们!谢谢雷哥的掌声和皇冠!下直播了啊各位!”吃个饭的工夫,周前佰拿到了两百多元钱的礼物,关掉直播软件,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也想要当网红,成为你们的英雄!我也渴望要成龙,可是没人把我容!只是我的心不甘,不甘我的心会安,我有另类词百篇,能否记在你心间……”一段Rap从周前佰的手机里传出。此时的他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微醺,在回家的路上,周前佰开始看起其他网红的原创作品,周前佰说,这首曲子他并不会唱,但这首曲子却唱出了许多年轻人内心的感受。

父母在他一岁时分开,年幼的周前佰一直跟着身为乡村老师的母亲生活,“我记得小时候总趴在妈妈的后背上,被她带去学校,因为没人照顾我,我妈有时候会把我交给姥爷,我在姥爷家生活的时间就有差不多两年。”周前佰和母亲两人依靠母亲做老师微薄的工资支撑着,一直居住在租的一个土房里,靠烧锅炉熬过东北寒冷的冬天。

二年级时,周前佰选择了辍学,后来,一直喜欢演艺的他考取了黑龙江艺术学院的舞蹈专业,一学就是五年,已经另组家庭的父亲希望他毕业后入伍当兵,说退伍时能分配个稳定的工作,处于叛逆期的周前佰却不愿意,为了抵抗父亲的意志,他在自己身上纹了身。

“学习了五年,真的很累,我不想进部队,那里肯定不适合我。当时的我就想离开虎林这个小地方,在外面闯出一片天。”从此以后,父亲就不再管周前佰,父子间的关系也开始疏离,“我爸一直看不上我做这个(演艺),他认为我是不务正业,吃年轻饭,等到二十八九岁跳不动了,自己都养不活。”倔强的周前佰我行我素,跳上了开往南方的列车。

在南方的四年时间里,周前佰成为了一家演出公司的演员,白天和晚上都有演出任务,在南方30度的高温下,他数次中暑。“挺累的,那时候工资一个月也就是2000多点,扣去租房一千多,吃饭也需要钱,所剩无几,根本不够自己花的。” 无依无靠,四年的漂泊一无所获。2014年秋天,周前佰重新打包好行囊,回家似乎成了剩下唯一的选择。

回到东北老家的周前佰突然发现自己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儿时的玩伴们很多都已不再联系,他们当中有得很早就出来混社会,帮别人收账,也有还在南方做销售,没有放弃拼搏希望,有些人甚至已经沾染毒品,对他而言,记忆里的家乡已经变得有些模糊。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触到了网络直播,“回来的两年时间里,我大多数时间在家待着,第一次看到别人直播,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感觉,不就是一个人在手机前喊喊麦,唠唠嗑么?那会我听说有人做直播一个月能赚三十多万,我有点不敢相信。”直播和网红这两个词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仿佛向他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大门。一直希望自己的才艺得到更多人关注的周前佰决定自己做直播,直播内容也很简单,唱歌跳舞,喊麦,外加拿手的翻跟斗,随着人们纷纷给他点赞,粉丝数量不断增加,周前佰慢慢着了迷。

除了直播,周前佰开始录制搞笑段子,并通过网络结识了许多有着共同兴趣爱好的朋友,他们还特地成立了“鬼家班”,一个自发组织的段子拍摄团体,“几个人只要聚在一起,总会想出搞笑的情节和有趣的段子,就像做自己生活里的导演那样,有时走在路上都能想出几个不错的点子,找几个朋友和路人都能拍上一段,通过软件上传后,自己的创意就能被成千上万人看到。” 不断更新的点赞数和评论数让周前佰找到了生活的新乐趣。“真的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样,一开始只是娱乐,现在有时我做梦都梦到自己拍的作品上热门,粉丝又涨了,睡觉时都会笑出声。”

现实生活远不如网络世界里欢乐,当沉迷于网络直播的周前佰乐此不疲时,他的女朋友则认为他的“网红梦”不切实际,为此他们吵过很多次架。周前佰说他很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但成为一名演员也是自己最大的梦想,现在说要放弃还太早,“天佑当年也卖过二手车,很多明星到了三四十才成名,我现在不算什么网红,但我相信有一条我能凭借自己的付出走到台上,让大家看到自己,为我的演出鼓掌。” 除了女友,在生活里对他最重要的人就是母亲,02年时母亲花了两万元在市里买了现在房子,之后家庭出了变故,母亲欠下巨额外债,房子也抵押给了别人,每个月工资扣掉还的钱,所剩无几。不大的房子里没有太多值钱的家具,两层塑料布封在窗口上,为了节省,今年家里的暖气费也没交。

在周前佰看来,做直播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多少钱,“说实话,我觉得自己一直是失败的状态,一直没有成功过,到现在关注我的粉丝都很少,网红这个称号离我还很远,对这个我也没有什么信心了。以后打算多上点综艺节目,通过节目有点小名气之后,到哪接点演出,可能也会到一些剧组跑跑龙套,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机会,人总要拼搏,如果万一哪天成名了,有了钱,我先给妈妈买一栋楼,把房子布置得温暖一些,让妈能睡个舒服觉。”

北方冬日的夕阳落得很早,不到四点,虎林的天已经摸黑。

街边的路灯渐次亮起,光打在沾满雾气的玻璃窗上,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照进卧室。点着烟躺在床上的周前佰的突然有点茫然,对于未来他其实还没有想好,是继续坚持自己对于演艺的理想,还是听从家人的建议,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  

只有在直播间,周前佰才不会感到孤独,因为时刻有人陪着。而每次关掉直播,那个在镜头前那个搞怪逗趣、受人追捧的“周太子”也褪下了华丽外衣,只剩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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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击的东北网红

摄影:吴皓 编辑|林宏贤     新浪图片出品 2016-12-12 00:0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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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1月19日早晨,黑龙江省虎林市飘着大雪,这是虎林今年以来第二场大雪。网络主播周前佰在白雪皑皑的大街上拍摄,觉得“与自己气质相符”,他在直播平台上取了个名字叫周太子,周前佰积累了近三万粉丝,这在县级市虎林算是小有名气的网红。

  • 在一家茶叶店里,朋友正在为周前佰拍摄视频的封面照片。周前佰的账号上传了各种各样的段子,他拍摄段子的想法都很随意,甚至有点无厘头,很多时候会借朋友的店作为拍摄场景,有时候一天可以拍两三个,上传吸引粉丝围观。

  • 就连吃饭,也成了他直播的秀场。边吃饭边对着镜头和粉丝唠嗑,主播的收入来源于粉丝打赏、送礼物,一顿饭的功夫,周前佰收到两百元的礼物。东北三省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辽宁省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黑龙江和吉林省都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而目前东北人均可用工资不足三千。

  • 周前佰在酒吧跳舞,无论是在做直播还是生活中,姿态保持一如既往的酷。在舞厅里,难以想到感受这个三十多万人口东北小城的萧条,虎林本地人多以务农为生,年轻人往往更愿意去往南方打工,留在家乡的不多。

  • 一位粉丝为周前佰点烟。在直播时,周前佰喜欢看到屏幕上不断闪过鲜花和棒棒糖的图案,这是粉丝给主播的打赏方式,其中鲜花和棒棒糖属于比较便宜的礼物,相当于1快币,等于人民币一毛钱,而一个“皇冠”则价值近18元人民币。

  • 通过网络直播和拍摄搞笑段子视频,让他在当地小有名气。有时候去饭店吃饭甚至还会被粉丝认出来,东北人热情好客,这时他也会上前与这些素未谋面的朋友们唠几句嗑,喝上一杯。

  • 借着酒后微醺,周前佰站在敞开的车里,双手举向空中做起直播。从小喜欢演艺的周前佰从黑龙江艺术学院毕业后到南方,在一家演艺公司追寻自己的演员梦想,两年前他回到老家,并在那时开始接触网络直播。

  • 在这里他结识了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大家都喜欢看网络直播,经常在一起想段子拍段子,对于他来说,每天这样拍段子的生活挺快乐,和朋友一起讨论拍摄挺好玩,但他也担忧如果玩到最后还是这样没有名气,青春就浪费了。

  • 周前佰与好哥们浩天在他开的纹身店里,浩天喜欢纹身文化,经常把自己的纹身作品拍成小视频发在直播软件上和网友们分享。

  • 虽然热爱直播,但周前佰认为通过直播来养活自己并不现实。周末的时候,有武术训练功底的周前佰会去一家私立幼儿园当武术老师,现在他已经有十多位学生,每个月能收入两千多,希望将来自己能开一家武馆。

  • 两年前,回到东北老家的周前佰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儿时的玩伴们很多都已不再联系,他们当中有得很早就出来混社会,帮别人收账,也有还在南方做销售,没有放弃拼搏希望,有些人甚至已经沾染毒品,对他而言,记忆里的家乡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直播周前佰找到了生活的新乐趣。

  • 与周前佰不同,有的人仅仅是把直播当作兴趣。95后女生张慈曼来自辽宁朝阳,是一名美术专业大三学生,她通过做代购攒下一笔钱,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咖啡厅。没课的时候她几乎都泡在这里,经营店铺,帮别人画画,从去年年底开始接触网络直播的张慈曼如今已经有一万多粉丝。

  • 张慈曼每天都会花三小时在直播间里与粉丝们互动,分享最近的绘画作品,唱唱歌弹弹吉他。每次上直播间妈妈都会围观,还会帮张慈曼做场控,活跃直播间里的氛围。直播后,妈妈还会点评张慈曼直播时的状态,提出改善意见。

  • 随着网红经济的兴起,以培养网络主播为主的经纪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在东北冒出。22岁的赵鹏博(右)和23岁的meiko在一家主播公司做录制直播节目。虽然没有确切数据能够直观反映出东北籍主播在国内直播行业中的比例,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已然成为直播的中坚力量。

  • 这家主播经纪公司签约了30多名主播,平均年龄仅20岁左右,公司与不同直播平台进行合作,每位主播每天需要在线两到三小时,收入按与平台的分成比例而定。多家直播平台提供的数据显示,几乎每家直播平台粉丝最多的前二十名主播里都有超过或接近半数为东北籍。

  • 为了增加直播表演的观赏性,公司给每位签约的网络主播安排了舞蹈、声乐和表演等一系列培训课程。而主播们的工作任务不仅仅在于线上的直播,有些还会参加线下的综艺节目,随着网络直播行业的火爆发展,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 21岁的琳琳来自沈阳,在大学里学习影视表演专业。今年她在一家网吧门口偶然见到了主播公司的主播招聘广告,从没接触过网络直播的琳琳决定试一试加入了网络主播的行业,经过几个月的培训她已经可以承担起直播任务。

  • meiko正在直播间里上直播,唱歌、说段子和即兴演出。对她来说,做主播最大的优势在于时间可以自己支配。每位主播每天可以任意选择三小时进行直播,大多数主播选择下午或者晚上下班后,因为这个时间段观众数量比较集中,获得打赏的机率高。

  • 赵鹏博刚刚结束一天的直播工作。毕业于航空专业的他并没有像很多同学那样成为一名空少,而是选择返回沈阳老家,家里人希望他成为一个公务员,生活能够稳定一些,但性格外向不求安稳的赵鹏博却决定尝试做一位网络主播。

  • 辽宁省辽阳市,24岁的戴瑞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工作。从2014年开始,喜爱唱歌的他选择了成为一名歌手主播,出众的唱功和俊朗的外形为他赢得了很多粉丝,在做网络直播的第一年里他就挣到了近百万。

  • 戴瑞与两名签约的高中生主播交流做直播的经验。有时一天直播会持续十几个小时,通宵达旦。网络直播给他带来了金钱和名气,戴瑞开始签约合作的主播。目前签约合作的主播已经达到400人,分布全国各地。

  • 戴瑞坐在刚买入的新车上,这两年身边很多朋友也相继做起了网络直播。作为曾经的国内工业重镇,东北三省近几年遭遇经济增长危机,尽管直播网红在东北的兴起,和日渐衰退的东北经济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却意外为东北年轻人创造了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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