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里的“洋工”

“出国打工就像围城，没出去的人向往，在外面的人反而想回来。”在意大利米兰唐人街呆了十多年的林雪梅这样说道。

自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逐步兴起出国打工热潮。1996年，据全国政协台港澳侨联络委员会的调查报告统计，自改革开放以来，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就已有百万华人移居国外。在经济全球化的浪潮下，中国出国务工和定居的人数逐渐增加，在2011年第二届中国侨务论坛上公布的数据显示，全球华侨华人约为5000万人。

他们在国外打拼，往往从事着经营餐馆、旅店、维修、美容美发、海外代购等基础行业，把时间留给工作，把挂念留在家乡，尽管身上有着或多或少被旁人赋予的光彩，但终究无法抵御在异国他乡的孤独，个中滋味唯冷暖自知。

一年只休一天

8月11日是一个对于小林来说很特别的日子，2011年的这一天是她第一次离开中国，独自一人登上前往捷克布拉格的飞机，3年后的同一天她在这里迎来二儿子的出生。而这意味着等她的儿子满十八岁的那一天，他可以自己选择加入中国国籍还是捷克国籍。这对于五年前当时刚刚走出县城，一句外语都不会说的她而言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小林跟着老公阿雷在捷克布拉格的一家餐馆工作已经有五年了，平时她负责前厅的点餐和外出采购，阿雷负责后厨的掌勺和配料，虽然两人每天都在一起，但总是一个忙里，一个忙外，平日里的交流也不多。和在国外的大部分中国餐馆一样，他们很少有休息的时候，每年的圣诞节才会放一天的假，去教堂看看老外们是怎么过节的。只有偶尔等到有老乡前来串门的时候，他们才会一起做些家乡的饭菜招待老乡，坐在一起喝酒“吹牛”，聊聊家常。晚上11点，工作了快14个小时后的小林和春雷会准时乘坐门口的公交车到地铁站回家，他们租的房子属于布拉格的郊区，和另外一家中国人合租，每个月2000人民币的房租。现在他们除了生活上的开销，每个月都能存下一万多的收入。但是这对小林来说并不够，想到今后两个孩子的教育和自己在国外医疗、法律、翻译等方面的花费，她还是会时常感到焦虑。

工作之余，手机已然成为他们夫妻俩与外界沟通的精神桥梁，小林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等国内的妈妈给自己传来儿子们的视频，而阿雷在后厨辛苦一天后，最大的放松就是和国内的老乡们在群里聊天，抢红包。他最常上的聊天群叫做“童年回忆”。

下岗后一咬牙，独自在国外闯荡十年未回家

很多去意大利罗马旅行的中国人都会知道在繁华的罗马火车站附近，有一家叫做李阿姨的家庭旅馆，这里每天人来人往，最多可以接待十多位旅人。

李阿姨是东北抚顺人，曾经下乡做过知青，后来在国营矿厂工作，因为煤矿产业不景气而下岗，又在机缘巧合下来到了意大利。因为一直没有工作签证，所以只要离开意大利就无法再返回，所以她一咬牙就是10年未回家。

李阿姨在下岗前曾是矿厂里的管理层，虽然工资不高，但上上下下都很尊敬她。 2002年刚到罗马的李阿姨人生地不熟，只能去帮别人做保姆，在最开始的半年里，她都一直很难平衡这种心里上的落差，虽然雇主对她很好，每月也能拿到小一万的的工资，但她始终觉得心有不甘。6年后，她和雇主的弟弟一起合伙开了家庭旅馆，才开始有了一份自己经营的事业。刚出国的李阿姨天天往家里打电话，每挣够一千欧就寄回家里，用挣的钱在老家的抚顺买了房。现在李阿姨老家的朋友都很羡慕她的生活，她每月3000欧的收入是他们退休工资的8倍多。李阿姨已经把丈夫、女儿和孙子都一起接来了罗马，希望女儿以后可以接管她的生意，自己和老伴回东北养老。

直到现在，李阿姨还记得自己出国10年，第一次回家的时候，看见妈妈“忽然”矮了一个头，她一个字都说不出，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走时闺女只有19岁，再回来时都已经是30岁的人妻了。她挣够了给孩子买婚房的钱，却错过了她的婚礼。

为了儿子能有更好的未来

在荷兰格罗宁根市晚上六、七点钟的街道上，除了酒吧，已经很少能看见开着门的商铺了，而小红姐的发型屋却常常会经营到快12点才下班。因为高税收和高房租，中国人的商铺往往都是靠比别人开门的时间长才能多赚些钱。

小红姐来自东北鞍山，现在在荷兰的格罗宁根市经营着一家中型的美容美发店。她初来荷兰的时候儿子已经13岁了，一句外语都不会的她每周都要花3天的时间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学习语言。小红姐的勤劳和能干在当地华人的圈子里也是比较有名的，她来荷兰只有四年的时间，现在不仅有了自己的店，管理着5、6个员工，还把儿子和妹妹一家都接来了团聚。小红姐有子妹四人，现在除了大姐留在了国内，其他亲人都在国外工作和生活。

小红姐的弟弟早在2007年就来到了荷兰，在一家餐馆打工，安顿好后鼓励正在国内开店的姐姐一起来国外创业。为了孩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有更多的选择，小红姐还是咬牙答应了弟弟的邀请。回想起来，她并不后悔自己当时的选择，她的儿子已经17岁了，在学校的成绩十分优异，还获得了学校钢琴比赛的奖杯。小红姐说其实在外拼搏的这几年，她也会想如果自己在国内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但直到有一天，她的儿子在练完钢琴后忽然转身对她说：“谢谢你妈妈，如果不是你在我还小的时候帮我做了选择，我可能不会收获这么多。”

现在的小红姐觉得所有的付出和辛苦都是值得的，因为她看得见更好的未来。

出国就像围城，没出去的人向往，出去的人想回来

罗马米兰的唐人街在整个欧洲都很有名。那里聚集着大大小小的中国商铺，从价格低廉的生活百货到奢侈昂贵的珠宝首饰都一应俱全，如果你是中国人，可以不说一句外语就在这里买到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如果你是外国人，初来这里一定会觉得这里就是中国。

在唐人街主干道的拐角，有一家店铺的招牌十分显眼，用中文写着五个大字“维修找老徐”。这是一家基本只为中国人服务的商店，除了维修电器和卖零配件以外，这里的主营业务是帮中国的老板们安装店内和家里的监控摄像头。由于欧洲在尽年来难民的增加，治安问题也开始成了中国人在外做生意的忧虑。

现在“维修找老徐”这家店铺的老板已经换作小徐，老徐在退休后就回到老家温州的乡下，留下儿子和儿媳守店。老徐在几十年前偷渡到了国外打黑工，现在这家店铺算是他奋斗一生打算留给子孙的一份产业了。今年30岁初头的小徐从小生长在国内，但来意大利也有20多年的时间了，他每天在店铺除了工作，最喜欢的还是反复的看香港古惑仔系列的老电影打发时间。小徐说自己其实很想回国，但这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他说他这行在国内并不挣钱，回去也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

比小徐更想要回国的是妻子林雪梅，他们有三个孩子现在都在老家由父母照看，小徐希望他们能学好中文后再回来，但孩子被送回老家后一直不肯原谅父母的决定，他们喜欢意大利也希望一直留在父母的身边。出国对林雪梅而言就像围城，没出去的人向往，在外面的人反而想回来。她在回国探亲的时候，常常会在机场见到一起在外打工的中国人，他们平时都穿着很随意，但一下飞机就会马上换上最好的衣服，平时很节俭的人，回家后花钱也会大手大脚，几天就可以花掉在外辛苦大半年挣的钱。

刚到荷兰身上只有60元人民币

老米住在荷兰的黑人区，但如果第一次来这里，一定很难相信这里是荷兰。老米在这里租下了一栋公寓，和几个朋友一起，经营着一家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主要把货批量发往香港，也通过淘宝做海外代购。

老米是典型的东北汉子，小时候练过四年武术，因为在学校一个打九个被开除。2000年开始学习理发，从东北鞍山一路南下剪头到深圳，几乎走遍了东北以南的所有省会城市。后来也干过烧烤、做过生意、出入江湖多年，但每个行当都无法满足他对生活的渴望，他希望能挣更多的钱，能去更远的地方。2014年，老米决定去荷兰投奔大哥，当时下飞机后的他，身上只有60块钱人民币和一个月的旅行签证。一个月过后，老米背着大哥继续留在了荷兰，开始学习怎么做生意，2015年就和朋友一起开了淘宝店，主要卖奶粉，赚了一百来万，但也赔了不少。老米说今年奶粉不好卖，所以主要卖猫粮狗粮，一个月入账两、三万人民币不是问题。

三年没有回家的老米打算等新的工作居留签办下来了就动身回国探望父母，他觉得除了父母以外，国内已经没有什么让他特别留念的地方了，他希望未来自己能拿到外国国籍，至于是欧洲的哪个国家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文／王丹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