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旧影与新声

摄影 | 宁舟浩 编辑 | 秦翼 新浪图片出品

4月25日,梅葆玖先生(中)逝世,一个京剧时代随之谢幕。京剧,粉墨登场二百年,时代变迁,大师逝去,仍有梨园子弟代代衣钵相传。摄影师跟拍十年,记录梨园的旧影与新声。

梨园旧影与新声

图/文 宁舟浩

  2016年4月25日,梅葆玖先生逝世,一个京剧时代仿佛也随之落下了帷幕。

  向前追溯到1790年,四大徽班进京,一朵艺术奇花由此孕育萌芽。京剧,已粉墨登场二百年。随着时代变迁,大师逝去,经受着现代潮流的残酷冲刷,一面侵蚀,一面生长,余韵不绝,靠的是一代代梨园子弟衣钵相传。十年间,摄影师用相机记录下这些守望京剧的梨园群像。

  作为中国文化的瑰宝,京剧以优美的唱腔、精彩的对白,考究的表演、惊险的武打博得“国粹”之名。像其他古老艺术一样,在经历了漫长的孕育、盛极一时的灿烂之后,历史车轮把京剧带到现代。工业化、传媒方式风驰电掣地发展,电影、电视、网络接力棒般抢夺着人们的注意力。娱乐活动的极大丰富、快节奏的现代生活,让京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如今,人们越来越难以欣赏它拖沓的情节、缓慢的节奏、“听不懂”的台词,以及“老掉牙”的古老故事。

  2004年,济南。距离演出只有不到一天了,门票却还有很多没卖掉。京剧团和北洋剧院在市内设了好几个售票点,早在演出前一周就开始卖票,票价也只有区区10块钱,戏票依然几乎无人问津。要知道,在济南看一场港台过气歌星的演唱会最便宜的门票也要60块钱。与场面火爆的演唱会相比,京剧院中寥寥无几的观众,决定了京剧演员微薄的收入。

  一名具备了嗓音和身体条件的儿童需要接受6-10年的严格训练才能成为一名普通的京剧演员,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依靠表演京剧养活自己,很多中、青年京剧演员只能在失业与改行之间做出艰难的选择。

  距开演还有30分钟。顶着严寒,81岁的胡逊老人赶到济南北洋大戏院,提前半小时入场,偌大的剧院里只有他一个人,这冷清让他坐立不安。这所始建于1905年的老剧院的舞台上,曾经站过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老人清楚地记得:1954年马连良先生来这里演出,他半夜三点来排队,也没能抢到一个靠前的座位。《秦香莲》是场好看的大戏,如今却连抢座的人都没了。

  北洋大戏院后台,剥落的墙皮下,露出不同年代的砖瓦。由于缺乏经费,剧院已多年没有装修维护。57岁的田家里在等候上场,他在《秦香莲》中饰演一位太监。在剧团里,他已经是“老前辈”,更多的年轻演员活跃在舞台上。剧院缺少单独的化装间,快要上台,年轻的女演员躲到门后,叫男演员背过身去,匆忙换上戏服。与光鲜规整、有板有眼的台上相比,后台总是充满了酸甜冷暖的人间烟火气。

  年轻的实习演员似乎总是无忧无虑,只要从台上下来,他们便马上摘下盔头、髯口聚拢成一圈,央求那些曾经跟过电视剧组或出国演出过的老演员们讲讲见闻,讲述者口若悬河,倾听者津津有味。这种短暂的精神旅游很快会被舞台监督火气十足地打断,他们随即扶正盔头,挂好髯口,匆匆冲向舞台,找准锣鼓点跺着方步上台,在正在上演的古老故事中客串一把,下台之后,又重新接茬进行他们的精神旅游。

  与这些不知愁滋味的实习演员相比,有一段工作经历的中、青年演员则低调得多。他们在候台时极少闲聊,他们会微笑着同后台的每一位演职员打招呼,会很仔细地化妆、熟悉台词、酝酿感情,已经没有那么多热情去奢望什么。他们只希望登台的时候能在看到多一点的观众,他们关心的是每场演出10块钱的补助是否能按时发放——因为剧团已经十多年只能发60%的工资了。

  经济的不宽裕,让演员们常常要另寻“兼职”。春节期间,剧院安排张磊穿上戏服,在济南一家大商场里扮财神,给过往的顾客发放糖果,每天可以拿到100块钱。这样简单的活儿,与京剧表演相比难度悬殊,收入却比在舞台上卖力气要多一些。马济生则参加了“商演”,在闹市区唱起了包公。这家大型商店为八周年店庆活动搭建了临时舞台,如今,商业活动更加倾向现代、吸睛的宣传方式,“请戏班”唱戏这项传统庆祝方式日渐稀少。

  除了靠演员“兼职”,戏院也常常要“兼职”。许多剧院大部分时间用来放电影,以勉强维持基本的运转费用。港台的京剧票友常常会出高价,邀请内地专业京剧院团为自己配戏。并没有外人想象的尴尬,港台票友不菲的资金投入,改善着专业剧团的经济情况,他们对京剧的真挚热爱,也激发鼓舞着梨园人。

  与有固定戏院可演的正规剧团相比,流动的小剧团要承受更多奔波的艰辛。

  2015年11月7日,浙江温州龙港镇的流动京剧团的舞台上,大屏幕里正在放热播的电视剧,用来在传统演出开始前招徕观众。演员这次演出在龙港镇的一处寺庙里进行。按照当地的风俗,演出期间,剧团所有成员的吃、住都在寺庙里。

  一整场武戏下来,29岁的武生演员张家强褪下戏服,擦汗的毛巾可以拧出水来。京剧表演绝非轻松的行当,每场戏都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张家强加入温州鑫海京剧团已经五年,每年大约演出300天,每天收入约200元,在剧团里已经算是中等收入。李健则要在演出的间隙照顾幼小的女儿。4年前,她与同剧团的演员梁丽森结婚,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流动剧团奔波不定,大女儿只能交给老家的父母照看,小女儿则由夫妻二人带着,随剧团一起生活,成为了生在剧团、长在剧团的新一代。

  2007年11月25日,摄影师在北京京剧院梅团排练厅见到了梅葆玖先生。他正在排练《贵妃醉酒》,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面容含笑,眼神明亮,待人亲切。18岁开始,他便与父亲梅兰芳先生同台演出,一生致力于梅派艺术的传承发展。如今,斯人虽逝,梅派艺术却与京剧艺术一起,生生不息于世间流传。

  二百年过去,京剧依旧在遵循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或狭或阔的路途。身后,无数大师闪耀如星,身前,永远道阻且长。愿这朵人类艺术奇花常开不衰,芬芳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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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旧影与新声

摄影:宁舟浩 编辑 | 秦翼     新浪图片出品 2016-04-29 03: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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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像其他古老艺术一样,在经历了漫长的孕育、盛极一时的灿烂之后,历史车轮把京剧带到现代。娱乐活动的极大丰富、快节奏的现代生活,让京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济南鲁艺剧院内,巨幅电影海报强烈吸引着人们的视线。剧院大部分时间用来放电影,以勉强维持基本的运转费用。

  • 2004年11月。顶着严寒,81岁的胡逊老人来到济南北洋大戏院,提前30分钟入场,偌大的剧院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所始建于1905年的老剧院的舞台上,曾经站过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老人清楚地记得:1954年马连良先生来这里演出,他半夜三点来排队,也没抢到一个靠前的座位。

  • 北洋大戏院后台,剥落的墙皮下,露出不同年代的砖瓦。由于缺乏经费,剧院已多年没有装修维护。57岁的田家里正在等候上场,他在《秦香莲》中饰演一位太监。在剧团里,他已经是“老前辈”,如今,更多的年轻人活跃在京剧舞台上。

  • 来自新疆的杨晓云即将登台演出。她对京剧的热爱真正“深入骨髓”——腿骨和腰骨都曾经严重受伤,每次演出,杨晓云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她却说:“只有在京剧舞台上,我才能忘却伤痛,享受生命”。

  • 快要上台,年轻的女演员躲到门后,叫男演员背过身去,匆忙换上戏服。剧院缺少单独的化装间,狭小的后台一时弥漫着慌乱的热闹。与光鲜规整、有板有眼的台上相比,后台总是充满了酸甜冷暖的人间烟火气。这气息来自每一个演员,他们演绎着古老的角色,还要面对自己生活的喜乐悲愁。

  • 小原已经上好了妆,等待上场。她唱了四年戏,最近嗓子却出了问题。嗓子决定着梨园人的命运,她的戏曲之路遭受了挫折。小原说,以后要改行做文秘。话说出口,却对未来感到迷茫。卸下了粉墨妆容,她要顶着一张新面孔,面对新的人生。

  • 田峰今天要演旦角,一张圆圆的脸的镜头前笑得有些腼腆。现在一提到“反串”,人家通常想到男扮女或女扮男的搞笑情景,在传统戏曲中,则指演出与自己行当不同的其他行当。梅兰芳先生曾在《辕门射戟》中演生角的吕布,作为旦行的大师,对他来说,演吕布才是反串。

  • 戚海防要在今天的演出中扮演张飞,为了节省时间,他先勾好了脸,拿起长枪,匆忙走上济南的街头。路过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他,有些还报以善意的笑声。这身古老的打扮,与现今流行的cosplay有些阴差阳错的类似。

  • 这些流行的新鲜玩意儿,并未与戏曲演员这个古老的行当绝缘。18岁的郝振是个武生,热爱动漫。面对镜头,他选择和《最游记》里的“玄奘”一起上镜。他租住在济南升平街的集体宿舍里,这个贴满了动漫海报的地方不到9平米。

  • 经济不太宽裕,演员们常常要另寻“兼职”。春节期间,剧院安排张磊穿上戏服,在济南一家大商场里扮财神,给过往的顾客发放糖果。这个“兼职”让他每天可以拿到100块钱。这样简单的活儿,与京剧表演相比难度悬殊,收入却比在舞台上卖力气要多一些。

  • 马济生在闹市区唱起了包公。这家大型商店为八周年店庆活动搭建了临时舞台,雇佣京剧演员来唱《铡美案》。如今,商业活动更加倾向现代、吸睛的宣传方式,“请戏班”唱戏这项传统庆祝方式日渐稀少。

  • 商演需要则要因地制宜。没有化妆间,李鹏在男厕里为新进剧院的杨海涛化妆。演员们都很乐观:比起外面,厕所里不算冷,有自来水可以随时用,还能方便地换衣服。

  • 演出结束,济南鲁艺剧院后台,专业京剧演员杨雪梅为台湾票友捧花。来自港台的京剧票友,常常出高价邀请内地专业京剧院团为自己配戏。这并没有外人想象的尴尬。港台票友不菲的资金投入,改善着专业剧团的经济情况,他们对京剧的真挚热爱,也激发鼓舞着梨园人。

  • 2015年11月7日,浙江温州龙港镇的流动京剧团的舞台上,大屏幕里正在放热播的电视剧,为了在传统演出开始前招徕观众。演员王阳阳今年19岁,满身大汗的他在为晚上的演出做热身。与有固定戏院可演的剧团相比,他们这种流动剧团,要承受更多奔波的辛苦。

  • 这次演出在龙港镇的一处寺庙里进行。29岁的武生演员张家强褪下戏服,用毛巾擦汗。一整场武戏下来,他总要大汗淋漓。京剧表演绝非轻松的行当,每场戏都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张家强加入温州鑫海京剧团已经5年,每年大约演出300天,每天收入约200元,在剧团里已经算是中等收入。

  • 2015年11月8日,浙江温州平阳县。流动剧团正在演出《龙凤呈祥》,张家强饰演赵云。他们身后,本该是满是刺绣的背景幕布,如今,已被巨大的LED显示屏所代替。屏幕上的照片像素不高,是剧团老板的儿子从网上下载的。在各种条件的制约下,剧团冒着“离经叛道”的风险,无奈妥协。

  • 抗战戏是新编京剧的热门题材。演出结束,后台的演员们不再“敌我分明”,年轻人闹作一团,继续发挥着他们的表演欲,并且用手机拍照,分享到社交网络上取乐。

  • 济南市纬十路小学把京剧基础表演课程列入了课外学习内容。即将登台的三位小小的丑角有些紧张,作为小学生业余京剧演员,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演出。新京剧,需要新血液。作为文化创新和普及工作的一环,“京剧进校园”活动被大力推广。

  • 京剧靠一代代年轻梨园子弟传承,老一辈在落花凋零。2014年9月26日,济南梨园剧场的化妆间,88岁的著名京剧演员张春秋正在化妆,准备从艺八十周年纪念演出。8个月后,张春秋去世,这是她人生最后一次登台。6岁学艺,8岁登台,蜚声海外,张春秋还有一项自豪,她是梅兰芳的亲传弟子。

  • 2007年11月25日,梅葆玖先生在北京京剧院梅团排练《贵妃醉酒》。梅先生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面容含笑,眼神明亮,待人亲切。18岁开始,他便与父亲梅兰芳先生同台演出,一生致力于梅派艺术的传承发展。如今,斯人虽逝,梅派艺术却与京剧艺术一起,生生不息于世间流传。

  • 一位老旦演员,穿过洁白而狭长的后台过道。二百年过去,京剧依旧在遵循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或狭或阔的路途。身后,无数大师闪耀如星,身前,永远道阻且长。愿这朵人类艺术奇花常开不衰,芬芳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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