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生你们

图文：吴芳

　　当大多数失独者将在孤寂中度过余生的时候，四年前，60岁的成琳在失去独女后却冒险选择了再生，希望借此安抚失独后的创伤。

　　女儿女婿煤气中毒双双身亡

　　尽管搬过几次家，尽管再生的双胞胎姐妹智智和慧慧已经四岁，但在新家通往卧室过道的隔板上依然放着大女儿的遗照。“那是一种挣扎”，只要在家，成琳几乎每天都要看到这些照片。尽管每次看到这些照片，她还会有些心痛，不过随着智智、慧慧的成长，成琳已经逐渐走出来，甚至还会跟两个女儿说姐姐的故事。

　　时间回到2009年正月初六清晨，成琳与丈夫起床不久，突然听到噩耗，女儿和女婿在安徽池州煤气中毒双双身亡。当老两口跌跌撞撞赶到医院见到女儿女婿遗体时，再也克制不住悲伤，失声痛哭。

　　女儿是成琳的心头肉。1980年，独生女儿婷婷降生，两口子对女儿疼爱有加，尽自己一切可能让女儿幸福成长。女儿7岁时，成琳用多年积蓄的5000元钱给她买了一架钢琴，这在当时可是天文数字。婷婷上小学后，丈夫在外地工作，她便和女儿相依为命，母女俩感情非常深。1998年，婷婷考上大学不得不住校，加上军训很艰苦，特别想家，打电话时哭个不停。成琳虽然疼在心里，仍含泪让女儿坚持，直到婷婷适应大学环境。

　　2005年，曾是医生的成琳退休后，更将生命的意义全部寄托在女儿身上。2008年9月，女儿结婚了后，成琳本以为可以安享晚年生活。没想到2009年正月初五，婷婷跟随丈夫回到池州老家当晚，两人洗完澡回房休息，第二天早晨，小两口就因煤气中毒再也没有醒过来。

　　女儿的突然失去，成琳无比心痛，一度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亲友们都劝她抱养一个小孩，但在她看来，非己所生的孩子是无法替代女儿的。有些亲友为了安慰她，就建议她再生一个，如果不行就做试管婴儿手术，这让成琳有了试一下的想法。

　　60岁做试管婴儿手术诞下双胞胎 

　　“智智慧慧，你可知道你们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慧慧就像小猫那么大……” 成琳常常将两个女儿搂在怀里，跟她们讲小姐妹出生时的故事，言语中充满温馨和甜蜜。但孩子们无法知道，为了智智慧慧，成琳吃尽了苦头。

　　已经60岁的成琳决定要再生一个孩子，在常人眼中这简直是一个疯狂的决定。作为医生的成琳也明白，自己的决定很危险，但是对过世女儿的思念，让她最终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2009年3月，成琳致电在北京当医生的朋友，并将自己和丈夫的体检结果传给对方。朋友为他们找到该院著名妇产科专家进行会诊，探讨进行试管婴儿的可行性。但专家都认为成琳年龄太大，成功率非常低，国内也无先例，劝她不要冒险。但成琳不愿放弃，又找到南京一位从事试管婴儿的专家，但还是遭到拒绝。2009年7月，成琳找到解放军某院生殖中心的医生，他们被成琳的思女之心感动，抱着试试的态度，答应为成琳进行试管婴儿手术。

　　从此，成琳按照医生的要求，每天吃药、打针，经过3个月的用药调养，她身体各项机能都恢复得非常好，月经恢复，这让医生都感到意外。2009年10月13日上午，成琳进行了试管婴儿手术，3个受孕成功的胚胎被移植到她体内。

　　对于一位60岁且无法从丧女之痛中走出来的老人而言，十月怀胎可以说是异常艰难的考验。在孕育过程中，成琳越来越深地体会到当初专家拒绝为她进行试管婴儿手术的原因。怀孕期间，成琳经历了大出血、浑身疼痛、身体浮肿等常人难以想象的危险和痛苦折磨。

　　“大的3.7斤，小的2.9斤。”2010年5月25日9：05分，一对双胞胎女儿智智和慧慧提前来到人世间，成琳也因此打破了生育极限，成为中国最高龄的产妇。 

　　三年跑遍全国为女儿奔忙赚钱

　　2013年9月8日中午11时许，合肥新桥国际机场，成琳从昆明返回走出到达厅，看到智智和慧慧迎面扑来，她立即兴奋地张开双臂拥抱孩子，这一次分别已经有20多天了。

　　重庆、乌鲁木齐、威海、东营、大连、武汉、烟台、秦皇岛、邯郸、深圳和广州，这是成琳11月的全部工作行程。南昌、成都、乐山、重庆、上海、济宁、杭州、深圳和大连，则是她12月的全部行程。成琳说：“一个地方少则一天，多则三四天，为赶飞机经常饭都没时间吃，一个月在家的时间最短只有两三天，最长不到10天，我已经64岁了，为了孩子几乎拼了。”

　　如果没有智智慧慧，凭借她和丈夫的工资，老俩口的晚年生活应该很富足。而此刻成琳却依然在四处奔忙，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从孩子满100天开始，成琳就开始挣钱，主要工作就是到全国各地做保健讲座。短短三年多时间，她几乎跑遍了全国各大城市。

　　“年岁大了，感觉吃不消。”但是成琳没有别的办法，自己这么大年纪，料理孩子根本没有体力，只能将孩子交给保姆，她能做的就是在自己余下的时间里为孩子多积攒一些钱。“一个保姆全日制，一个是钟点工，一个月在孩子和保姆身上的花费超过一万元。”成琳说，“唯一担心的是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希望孩子成人前能够衣食无忧，能够像正常孩子一样接受教育。”

　　可能因为自己陪孩子的时间太少，现在智智慧慧更喜欢保姆阿姨，这让成琳多少有些内疚。“我也努力尝试着告诉孩子，我为什么生她们，让她们从小就知道一切真相，我相信她们长大了也会理解我。”

　　【拍摄手记】

　　从2010年5月25日与成琳第一次打交道至今，已有四个年头。我亲眼目睹了智智慧慧从襁褓中的小婴儿逐渐长大，变得越发可爱。也被成琳点点滴滴的母爱深深感动。60岁生育，四年艰难抚育，她所创造的不仅仅是中国最高龄产妇的奇迹，更是一种母爱的奇迹。

　　其实成琳也是一个常人，她和丈夫选择在失独后重生，最初是希望将自己从精神困境中解脱出来。然而现实总归是现实，他们不仅要面对世俗的眼光，还必须对孩子的吃喝拉撒睡乃至长大成人负责。年岁已高，奋斗依然，但他们从智智慧慧身上找到了精神的抚慰，甚至是甜蜜的。

　　眼下“单独二胎”已经成了一个热点话题，计划生育政策从1980年开始实行至今33年终于有了松动。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变故失去了唯一的女儿，成琳可能不会在60岁时还选择生育孩子，更不会如今这把年纪了，还在为孩子未来的生活奔忙。

　　在众多失独家庭中，成琳只是个案，她的做法也不具效仿性。“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国家、政府以及全社会能做的或许应该是正视这个群体的存在，给予他们切切实实的关爱。

　　据卫生部《2010中国卫生统计年鉴》估算，我国每年新增7.6万个失独家庭，全国失独家庭超过百万个。人口学家易富贤进一步根据人口普查数据推断，中国现有的2.18亿独生子女中，会有1009万人或将在25岁之前离世。不用太久之后的中国，将有1000万家庭成为“失独家庭”。失独者的晚年在何处安放，是摆在全社会面前一个沉甸甸的民生问号。

栏目编辑：王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