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亡的医院

摄影 | 吴皓 编辑 | 米杜 新浪图片出品

清明节是中国人为数不多直面死亡的日子。“从幼儿园到大学,几乎没有关于死亡的课程。”北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的创立者李伟说。所谓临终关怀,并不是一种治愈疗法,而是专注于患者逝世前的时间内,减轻疾病症状、延缓疾病发展的医疗护理。在中国业已步入老龄化社会的今天,不仅是物质上的养老,精神上的养老——或者换言之,如何做到有尊严地老去直到离开人世——已经成为一个难以回避的话题。

直面死亡的医院

                                                文/吴皓

  截至2016年底,中国60岁以上老年人口已经超过2.3亿,为世界之最。在业已步入老龄化社会的中国,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养老,精神上的养老——或者换言之,如何做到有尊严地老去直到离开人世——已经成为一个难以回避的话题。

  “在我们国家的教育体系里,几乎没有关于死亡的课程,这样的缺失导致大多数人只知道关注生命的起点,却忽视了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终点的。”北京松堂关怀医院的创立者李伟说。

  所谓临终关怀,并不是一种治愈疗法,而是专注于患者逝世前的时间内,减轻疾病症状、延缓疾病发展的医疗护理。这个首先产生于国外的养老观念,也开始逐渐被人们所接受。

“过度治疗的现象很普遍”

  这家位于北京东五环外的特殊医院,居住着200多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大多是从三甲医院转院而来,其中不乏癌症晚期患者,也有各类老年疾病的重症患者,还有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的百岁老人们。

  和普通公立综合医院的嘈杂、熙熙攘攘不同,这里的病房显得有些沉静。除了几位医护人员在病房内忙碌,病人们大多数都在各自的病榻上安静休息。从医院大楼的扬声器中传出的低沉的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让人暂时忘却自己身处一家医疗机构之中

  这里没有激进的治疗手段,医生们对病人普遍采取的是姑息治疗、舒缓治疗,意在减轻患者的痛苦,让已经无法重返健康的老人们得到温和的照顾。

  “我们国家过度治疗的现象很普遍,许多病人在病症晚期其实已经不可能通过治疗恢复健康。我看到过许多晚期病人戴着呼吸机,浑身插满器械和管子艰难求生的场景,觉得很难受。”李伟说,“过度医疗的后果不仅仅造成医疗资源的极大浪费,更重要的是让病人延长了痛苦的过程。而临终关怀的目标是提升生命的质量,让每一个生命都能够有尊严地离去。”

扮演起“初恋对象”

  北京松堂关怀医院成立于1987年,是国内第一家临终关怀医院。三十年前,由于人们长期对于死亡的惧怕,加之传统观念认为与垂死的人做邻居不吉利,医院在成立过程中遇到了不少麻烦。四周邻居的不理解和抗议,使得医院经历了七次搬家,从一开始的香山,直到2003年搬到东五环外。

  三十年间,北京松堂医院送走了四万多名老人。通过对一万多个案例的研究,医院提出人的临终期大概是288天,与孕育一个生命所花费的时间极其接近,和刚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处于临终期的老年人同样需要身体和心理上的关怀。

  “我们以病人的实际需求为出发点,制定医院的流程规章。不同的病人有着不同的性格和需求,我们都尽量予以满足。我们的目标其实很简单,在每一个病人弥留之际都要紧紧握住他们的手;如果病人的家属不在,就陪伴他们度过人生的最后一程,不让任何一位老人孤独地离开。”

  “有的病人喜欢吃花生,我就给他们带些花生,有的病人喜欢听鸣虫的叫声,就给他们带鸣虫放床头。我都称呼他们为老帅哥、老美女,怎么能够让他们开心轻松,就怎么来。”

  作为院长,李伟熟知每一位病人的故事和兴趣爱好。每当他进入病房,病人们总是很愿意与他交流,而李伟也会使出浑身解数逗老人们开心,“有一位91岁的患者以前是老红军,我有一次问他百年之后想去哪里,他告诉我想去见马克思,我就顺着他的意思和他开了开玩笑,老人一下子就聊开了。”

  黑奶奶是一位脑萎缩患者,时常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李伟经常来看望她,黑奶奶就把李伟当成了自己的初恋对象。李伟并没有纠正她,而是扮演起“初恋对象”这个身份,听黑奶奶回忆起她“甜蜜的往事”,这让黑奶奶的精神有了好转,心灵也得到了安慰。

  “老人特别需要有人和他们沟通,特别喜欢有年轻人来看望他们,这样他们也会感觉自己更有活力。”这些年来,接近三十万名志愿者来到医院提供志愿服务。每当志愿者们到来,医院的氛围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护工和志愿者紧握着老人们的手,精彩的歌舞表演让老人们开怀大笑,平日里病房内的寂寞随之被打破,被歌声与欢笑声所填满。

“学习如何面对死亡”

  午后,一阵哭声从松堂关怀医院的太平间里传出。不久后,家属们共同把亲人的遗体推出,送上了黑色的殡仪车。又一位患者在关怀医院里走完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安详地离开了人世。

  正如李伟所说,“临终关怀的含义是不让老人带着遗憾孤独地离开人世。比起生命的长度,生命的质量和尊严更加值得我们去关注,我们应该学会敬重生命,善待每一位即将离去的生命。”

  在李伟看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线段,而不是射线,没有终点,很多人不了解这个道理,所以虚度光阴,不管生命多么灿烂,我们都终将面对死亡。所以更重要的是学习如何面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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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死亡的医院

摄影:吴皓 编辑 | 米杜     新浪图片出品 2018-04-03 14: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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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伟创立的临终关怀医院诞生于30多年前,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临终关怀医院。如今,这里居住着200多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大多是从三甲医院转院而来,其中不乏癌症晚期患者,也有各类老年疾病的重症患者,还有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的百岁老人们。

  • 和普通公立综合医院的嘈杂、熙熙攘攘不同,这里的病房显得有些沉静。除了几位医护人员在病房内忙碌,病人们大多数都在各自的病榻上安静休息。从医院大楼的扬声器中传出的低沉的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让人暂时忘却自己身处一家医疗机构之中。

  • 一位护理人员在病房内与老人交谈。“在病症晚期,许多病人其实已经不可能通过治疗恢复健康,而临终关怀的目标是让每一个生命都能够有尊严地离去。”李伟说。医院会根据每一位病人进行评估,大致分为临终病人、养老病人,又根据房间的条件不同,收费4000-7500元不等。

  • “成立过程中遇到了不少麻烦。人们长期对于死亡的惧怕,加之传统观念认为与垂死的人做邻居不吉利,导致人们产生排斥心理。”由于四周邻居的不理解和抗议,李伟的医院曾经七次搬家,从一开始的香山,直到2003年搬到东五环外。

  • 一个家属在病房内照顾病人。医院不设立陪护病房,家属可以全天24小时随时来探访。这几年,随着社会认知的发展,人们对于临终关怀慢慢开始肯定。“大医院治不好,只能送来静养。”打算将父亲送来的李先生说,“工作忙,家里没人看护。父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和哥哥两个人,我们也放心不下他。”

  • 张玉玲,今年83岁,基本丧失自主生活的能力。四个月前,家人把她送到了这里。由于消化能力退化,老人只能喝食物打碎的糊糊。医院不会对老人采取激进的治疗手段,只用姑息治疗、舒缓治疗,“我们国家过度治疗的现象很普遍,不仅仅造成医疗资源的极大浪费,更重要的是延长了病人痛苦的过程。”李伟说。

  • 这是一位名叫“花花”的老人,年轻时流产的经历致使她出现了精神障碍,总觉得自己是个正在“怀胎”的妈妈。“我们要熟知每一位病人的故事,他们特别需要有人沟通。”李伟和其他医护人员每次见到她,都会摸摸肚子询问,“花花,你的孩子几个月啦?就快要当妈妈了开心吗?”

  • 黑奶奶已经94岁高龄,是一位脑萎缩患者,时常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李伟经常来看望她,老人就把李伟当成了自己的初恋对象。李伟并没有纠正她,而是扮演起“初恋对象”,听她回忆起她“甜蜜的往事”,这让老人的精神有了好转,心灵也得到了安慰。

  • 天气转暖,医护工作人员将在室外为患者们表演节目,丰富老人们的精神生活。“有的病人喜欢吃花生,就给他们带些花生;有的病人喜欢听鸣虫的叫声,就给他们带鸣虫放床头。我们都称呼他们为老帅哥、老美女,怎么能够让他们开心轻松,就怎么来。”李伟说。

  • 医院曾经有过一位特殊的病人,在生命垂危之际,最希望联系的是一起信佛的佛友们。于是,为了给有佛教信仰的病人提供精神关怀,医院设立了道场,为有精神需求的病人提供临终助念。这是助念团成员为一位刚去世的病人助念。

  • 目前医院总共有五十多位医护人员。除了医护人员,每周末,还会有来自北京高校的学生和社会公益志愿者前来帮忙。这是2018年3月24日,志愿者们为老人带来的文艺演出。每当志愿者们到来,平日里病房内的寂寞随之被打破,被歌声与欢笑声填满。

  • 王青兰老人今年已经105岁,是医院里年纪最大的病人,患有冠心病和脑萎缩。她来到这里将近一个月,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志愿者们的到来让她很激动,眼里含着眼泪,干瘦的手紧紧握着一名学生志愿者的手。

  • 今年74岁的张新盛老人自北京,脖子上长了瘤做了手术,效果不好站不起来,就选择来了这里。张新盛收藏着几张与志愿者的合影,“志愿者们来到这里给我们带来了欢笑和陪伴,让我们能够更积极地面对生活。”

  • 张新盛老人有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不愿意麻烦家里人。”老人说自己很适应这里的生活,大家一起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生活很温暖,“每个人都会有离开的那一天,保持一颗平常心去对待就行。”

  • 2018年3月26日,又一位患者在这里走完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家属们把亲人的遗体推出,送上了黑色的殡仪车。三十年间,医院送走了四万多名老人。通过对其中一万多个案例的研究,医院提出人的临终期与孕育一个生命所花费的时间极其接近,大概是288天。

  • 医院内的一面墙上写着“我们要活到120岁”。“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线段,而不是射线。”在李伟看来,在我们国家的教育体系里,关于死亡教育的部分非常少,导致大多数人只知道关注生命的起点,“不管生命多么灿烂,我们终将面对死亡,所以更重要的是学习如何面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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