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珠峰,大家对这张照片一定不陌生。2019年5月22日,“珠峰大堵车”引发了全球关注,我正是这拥挤队伍中的一员。与攀登者不同,我是作为随队摄影师登顶珠峰的。
图|文 Rocker
在电影《登月第一人》中,肯尼迪在阿波罗登月成功后的演讲里说道:多年前,伟大的英国探险家乔治·马洛里(George Mallory)在珠穆朗玛峰遇难。此前,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攀登珠峰。他说:“因为山就在那里。 ”
是的,即使在60年后的2019年,探险仍是我们不甘于平庸去认知自己、了解世界的方式。这也是我在2018年下决心去攀登珠穆朗玛峰拍摄纪录片的初衷。
2018年10月,我刚过完42岁生日,此时离我辞去公务员工作已过去了两年。这两年,我追随自己的内心去往世界各地拍摄极限运动员的挑战瞬间,用影像来表达自己对运动和世界的认知。此时,几个准备2019年登珠峰的攀登者找到我,希望我能跟他们一起攀登并记录下他们的攀登过程。即便在登山技术和安全保障已经很完备的今天,作为世界最高峰,8848米的珠穆朗玛峰死亡率仍然在4%。而就在2019年5月22日,我们登顶的当天,死亡人数就达到了4人。到5月31日,整个登山季结束,珠峰死亡人数总共9人。
我从来不会把运气当作登珠峰的筹码,严谨执行训练计划、不断学习登山技能才是安全回家的保障。当我决定接受去珠峰拍摄的邀请时,我淡淡地把这个计划告诉了我的妻子,她刚开始反应很激烈。但出于对我的了解,她还是同意了。对我而言,登山不是我的志趣所在,但我对攀登者的故事感兴趣,我想了解是什么动力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攀登,我想记录那些看似伟大却又平凡普通的故事。
4月9日,我同另外6名登山队员在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集合,从这里飞往卢卡拉机场。卢卡拉机场是一个海拔高度3800米、跑道只有500米的机场,素有世界最危险机场的称号。几乎所有攀登者都从这里开始,经过9天的徒步到达珠峰大本营。沿卢卡拉徒步前往珠峰大本营的山径也被称为EBC(Everest Bace Camp)徒步路线,这条路是登山者和徒步爱好者的天堂。对登山者而言,9天的徒步海拔不断升高,是一个很好的前期适应。这条路上的拍摄工作,对我来说没多大难度,唯一的问题是背负的设备太多,每天肩膀都酸酸的。
要登珠峰,单单交给探险公司的服务费就要5万美元,加上各种装备、夏尔巴人服务费、氧气费,个别登山者的费用会达到7-8万美元。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大笔钱,所以很多人觉得攀登珠峰是富人的运动。其实不然,攀登珠峰的这些人也并不全是实现财富自由的企业主,也有很多人是靠自己的各种努力来筹备登山费用的。自从万科前董事局主席王石登上珠峰后,大众中就流传这样的趣闻:王石登珠峰是被人抬上去的。说这种话或者相信这种言论的人多半是人云亦云,对登山没有半点常识。先不说登顶,单是EBC徒步,每个登山者都需要自己一步一步走进珠峰大本营。
珠峰的攀登周期接近50天,首先攀登者要用近10天时间从卢卡拉徒步到珠峰大本营。到达大本营后,通常会休息1-2天,然后前往罗布切,去攀登这座海拔6100米的山峰,作为训练适应高海拔攀登。登完罗布切,攀登者会用4天时间沿着珠峰南坡正式的攀登线路从大本营往返C3 营地,C3营地位于海拔7300米的洛子壁上。第一次拉练,所有攀登者都不允许使用氧气,必须让身体逐渐适应高海拔低氧的环境。对大部分攀登者来说,从大本营到C3是他们迎接珠峰挑战最困难的一次适应。
首先是最危险的昆布冰川,即从大本营前往C1 的一段冰川。这段冰川从海拔6400米一直延伸到海拔5300米,向来被称为恐怖冰川,每年都会有人在这里丧身。巨大的冰层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犹如一条冰河不停地向下移动,伴随着的是每天的冰崩和新的冰裂缝。现在登山者想要通过这里前往C1,必须有尼泊尔夏尔巴冰川医生先修建一条通过冰川的道路。这条通过冰川的路布满了宽十几米深十几米的明暗裂缝,为了安全通过冰川,医生会在裂缝间搭建铝制梯子,2019年,通往昆布冰川的梯子有近20个。通过这段冰川的最佳时间是在日出之前,因为被太阳照射的冰川会加剧融化,冰崩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熬过第一次到达C3的拉练,登山者一般会下撤到低海拔地区进行修正。今年我们队伍中,6名队员分别前往了成都、北京、澳门等不同地区休整。休整期间,队员们的任务就是休息和各种补充营养。因为在高海拔地区,人体的消化系统是被抑制的,为了接下来的正式攀登,大家必须在低海拔休整期间快速恢复身体机能。
经过近一周的休整,时间已经接近了适合攀登的天气窗口。珠峰地区及其附近高峰的气候复杂多变,即使一天之内,也往往变化莫测, 更不用说在一年之内。每年3月初至5月末是风季过渡至雨季的春季,而9月初至10月末是雨季过渡至风季的秋季,在这两个季节期间,有可能出现较好的天气,对于大部分攀登者来说,5月是最佳选择。
今年5月12日,我们队伍中所有人都返回了大本营,在这里待命,随时关注天气做好冲顶准备。通常,珠峰的正式攀登需要一周,一个一个营地的攀登,到达海拔7900米的C4后开始冲击顶峰。然后返回C4,休息一晚,再继续下撤。5月21日中午,我们的队员陆续到达了C4营地。从大本营出发时,领队就发现跟我们同时出发的有好几支队伍。他预估到最后冲顶期间可能会“堵车”,所以让每个队员增加备用氧气,而且提前到5月21日19:30开始从C4出发。出发时,天已黑透,没多久就看到前面攀登者的头灯连成了一条线通往顶峰。在我们出发一小时后,行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我们要不停地停下来等前面的队伍通过。珠峰的攀登路线都有夏尔巴修好的路线绳,攀登者沿着这些路线绳扣好保护锁一步步往上走,大家都在一条绳上,没有其他任何路线可以绕过,一旦前面堵了后面只能等。在8千多米的高度,气温低至零下30多度,一旦停下不运动,人身上很快就冷,每个人都在拼命的拍手跺脚,让自己的手脚不至于冻伤。
5月22日凌晨5点,我们到达希拉里台阶,这是珠峰南坡路线的一个难点,已经接近顶峰了。在2015年之前,这里是一块4-5米高的巨石,然而在2015年尼泊尔大地震之后,这块巨石不见了。巨石的消失降低了通过此处的难度,但是仍然比其他地段更加陡峭和危险。这时,我们前面已经有其他队伍登顶,下撤的队伍和攀登的队伍在这里又引发了“堵车”。在这个倾斜度七八十度的雪坡上,这条宽不足20米的雪道是唯一的路,一旦堵车,所有人都上不去下不来。不到30米的一段路,堵了近1小时。当我到达顶峰拍摄完第一名队员时,已经6:40了。接下来,我们的队员陆陆续续通过拥堵地段到达顶峰,拍完他们便陆续下撤了。而我,一直在顶峰待了两个半小时,拍完最后一名队员登顶才下撤。
5月24日,我们所有队员下撤到大本营,至此我的拍摄任务圆满完成了。5月27日,我们回到国内,通过新闻才知道我们登顶当天珠峰南坡有4人遇难,整个登山季死亡人数达到11人。
整个珠峰拍摄,我一共带了一台中画幅、二台微单相机以及6个镜头,在冲顶当日我带了两台微单三个镜头一个三脚架。对于我来说,能拍到好的故事是我攀登珠峰的最大愿望,这些设备既是负担,也是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