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工厂”毕业生

摄影 | D 苏安 董德 编辑 | 米杜 银盐 新浪图片出品

安徽毛坦厂中学和河北衡水中学,被称为中国的两大“高考工厂”。这里通过集中式管理和高强度考试训练,每年输送出上万名高考生。网上对“高考工厂”的争议至今仍在持续,而对于这里的毕业生来说,这段经历也的确给他们的人生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这是毛坦厂中学2007届毕业生邹跃。2018年高考前,他特地回到母校,来看看自己曾经奋斗过的地方。

“高考工厂”毕业生

                                                文/李杰

  我从毛坦厂毕业的时候,这所学校还没那么大名气。好像就是在我去北京读书以后,毛中一下子占稳了每年的高考新闻头条,经典的“万人送考”也成了这一天的保留节目。

  2007年的6月5号,我去六安参加高考,没有跟着学校浩荡而喜庆的车队,而是站在路边饶有兴趣的看热闹。11年过去了,这画面始终没有变:吉利牌大巴被拥挤的送行队伍簇拥,噼里啪啦的鞭炮绕城响,背景还是我当年去过的小商店和小饭馆,店面门框上的祝福标语横七竖八。

  那一年的我觉得解脱轻快,后来每年看到这场景,我也希望那些车上的孩子们有如我当年一样的心情。

1块钱的牛骨汤面

  再回想当年的生活,确实清苦,但也并不觉得这清苦是多么悲惨。

  毛中规模可称举世无双,高三70多个班级,每个班级130多人,老师都得用麦克风讲课。毛坦厂中学单建一楼叫做“金安中学”,专门安置复读班。口字形的楼,所有教室的门朝里开。站在走廊上,感觉像是蹲在井里,看着想要飞出去的天。复读班的楼里回声阵阵,晚自习时,班主任训斥学生的声音回荡不息,偶尔会有一声耳光,显得整座楼都安静得可怕。

  当时,我租住在校门外不远的私人小楼里,毛坯房一单间,500块一学期的租金——这在今天估计得翻了十倍。每天5点半起床洗漱,晚上11点下自习回屋,自己从井里打水洗衣服,周末会买小摊上3块一份的伙食。

  那时每个月只需要200多的开支。有时候会在半夜偷着溜出来,去街边小面馆来一碗1块钱的牛骨汤面,就着店老板自制的辣酱,偷乐着看大锅天线传来的电视画面。这时店门外派出所的警车来回跑,警察在喇叭里喊着“都赶紧回去,别在街上转悠”。

  我不是习惯天天挑灯夜战的那种学生,回到出租屋,看着对面的教学楼,熄灯后的教室烛光满映。当时会觉得,夜晚寂静的山谷,似乎这一片与世隔绝,清静旷远里藏着一种单调的压抑。

晚自习后警车巡逻

  毛中成了“现象”,是“现象”就必然有争议。我想不论我有没有做过毛中的学生,只要高考制度存在,我还是会站在支持它的一方。

  在我看来,毛中的特色就是它的复读班,学校最大的卖点就是本科升学率,它总能把一大群应届成绩只能填报大专的学生送进二本。尽管身处大别山区贫困小镇,但它找到了一条最符合自身发展的道路——实行军事化管理。

  学生所有的时间服务于做题,老师所有的精力服务于成绩,全镇所有的心思服务于学校,甚至连镇子里的派出所,也会安排警车在晚自习下课后绕着镇子巡逻,监督校外租房的学生是否迅速回到住处。这个镇子,这所学校,为了提高成千上万高三学生的考试水平,真正做到了费劲了所有的气力。

  有这样的招牌,它就自有火的理由,也就有值得充分尊敬的社会价值。毛中的火爆是教育现象,也是经济现象。套用互联网时代的话语来解读,这所学校解决了考生和家长的核心痛点。

3点起床的食堂师傅

  2007年2月,也就是复读那年的农历正月,我写下了当时的一些感受,今天想来还似乎身临其境,就摘几段作为结尾:

  “如果有人乘直升机从这片穷乡僻壤的丘陵上飞过,一定会为青翠山谷里醒目的一大片红色楼群惊异。在这之前很多人视毛坦厂中学为神话,四五年间,一所学校聚起数万(2017年,据说学生人数已超过7万)学生,带动了一整个城镇的经济发展,这种现象绝对罕见。

  “学生会说毛坦厂的日子苦,实际上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苦处,但没有人会说自己是最苦的。食堂的师傅会3点起床,查寝室的晚上班主任会睡的更晚,月考结束的那天老师会熬到凌晨。——5300人的高三(2018年毛坦厂中学参加高考的人数超过15000),月考试卷会在结束的当天夜里批阅完毕,外人很难想象老师的艰苦。

  “走上复读这条路,现在只觉得是值得的选择——尽管更期待半年前能去北京读大学,可是在毛坦厂这6个月里,并没有觉得真正失去了什么。十年二十年后再回想,我会感激在这里的一年,哪怕实际上这一年的生活看起来那么压抑和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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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工厂”毕业生

摄影:D 苏安 董德 编辑 | 米杜 银盐     新浪图片出品 2018-06-06 18:3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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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邹跃现任安徽某度假区常务副总经理,他身后的小区里住满了毛坦厂中学的考生和陪读家长。2003年邹跃考入毛坦厂中学,2006年因高考成绩不理想,复读一年,最终以刚过三本线的成绩进入了一所专科院校。“高三第一次月考,我只考了全校倒数第三,之后我一直在进步。”进入大学后,邹跃又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本科文凭。

  • 复读前,邹跃(倒数第二排从右往左第四个)所在班级的毕业合影。高二期末考试后,因为成绩很差,邹跃远在外地打工的母亲突然回来,在学校旁租个房子开始陪读。“我是个农村家庭的孩子,母亲的陪读深深地刺痛了我。有一次,我发现母亲偷偷吃我没吃干净的西瓜皮,那一刻我警醒了。从此,我在学习上再也没有让母亲烦过神。”

  • 邹跃身后是他上学时的老宿舍楼。四年间,邹跃见证了这里从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一千人的食堂发展到五栋教学楼、十三栋宿舍、五千人的食堂,“这个学校的模式是时代的产物。高考不能代表一切,但是对于大多数农村孩子来说,是跃龙门最公平、最有效的途径。母校教会我最重要的就是任何事情都要真干苦干实干,不要想着有什么捷径可走。”

  • 李杰(化名),毛坦厂中学2007届毕业生,现在北京某事业单位任职,住在单位的职工宿舍里。“当时这所学校还没那么大名气。”2006年,高考失利的李杰来到毛坦厂选择复读,租住在校门外500元一学期的毛坯房里,“每天5点半起床,晚上11点下自习,自己从井里打水洗衣服。”经过一年苦读,李杰最终以610分的成绩考入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

  • 考到北京后,李杰有幸成为了2008年北京奥运会志愿者,这也让他对在毛中的经历有着自己的理解,“只要高考制度存在,我还是会站在支持它的一方。我们班差不多有六成考上了本科。”李杰觉得,当年的生活确实清苦,但没觉得悲惨,“有时候会半夜溜出来,来一碗1块钱的牛骨汤面,就着店老板自制的辣酱,偷乐着看大锅天线传来的电视画面。”

  • 如今,李杰已经在北京生活了11年,也落户在了北京。前段时间,他刚刚买了辆新能源汽车,不过北京高昂的房价,还是让他难以企及,“要是买了房,我马上就结婚。”李杰半开玩笑说。“我感激(在毛坦厂的)这一年,哪怕这一年的生活看起来那么压抑和沉闷。”11年前,李杰在日记中写道,现在的他依然这么认为。

  • 张静静,毛坦厂中学2007届毕业生,现在安徽六安市金安区某政府部门工作,这是她上班的地方,环境优美。“(高中时)特别想未来到大城市的CBD工作,像电影里那样,做一名职场白领,穿着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最终,她以515分的成绩考入黄山学院,“虽然现在依然在省内,但至少命运已经被改写。”

  • 这是学生时期的张静静。“那时候自己住校,一个宿舍12个人,大家读书很努力,晚上有时会打着手电筒看书。” 张静静回忆道,“压力很大,每次考试都会出排名,有时候自己会因为成绩默默哭泣。”

  • “当初没有读大学或者高中的同学,早早就结婚了,生子干农活儿,这样的生活当然也很好,但也许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因为工作关系,张静静现在有时会带客人到毛坦厂镇考察,“很羡慕里面的学生,学生时代很简单,也很单纯。”

  • 潘锦,衡水中学2009届毕业生,现在北京一家律所做专职律师。2009年,复读一年后,潘锦以593分的成绩考入了自己心仪的大学——中国政法大学。潘锦性格活泼,刚上大学时,身边的同学听说他是衡水的,都很惊讶。“很多人对衡水的学生都有刻板印象,比如书呆子,内向等等。”但潘锦觉得那只是少数,大部分人都发展很全面很优秀。现在他的同学有在银行的、做公务员的,还有在香港当地记者的。

  • 这是潘锦高三时和同学的合影。直到现在,潘锦都还对高三的班主任耿耿于怀。他回忆说当时的班主任很年轻,并且是第一次带高三,所以给大家的精神压力特别大。有个女生一听到班主任叫她谈话,当场就哭了出来。而他作为班长,则花了太多精力在班级管理上,生怕扣分挨训,所以影响了学习。

  • 晚上,潘锦还在和客户谈案子。“在衡水的高中时光很训练一个人的抗压能力。”潘锦说,他现在工作压力很大,尤其是需要同时处理几个案件的时候。2017年,他一度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但通过自我调整、朋友支持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慢慢恢复了状态。

  • 佩棋(化名),衡水中学2011届毕业生,现在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专业读研究生。“总分683,数学140....”佩棋现在依然清楚记得自己的高考成绩。佩棋手里的小熊是高二时朋友送的,因为高三学习压力太大,她经常会抱着小熊入睡,和它说说话。那时,学校要求学习无关的东西不能出现在宿舍,所以她白天就把小熊锁在柜子里,到了晚上才拿出来。

  • 佩棋还一直留着高考时用来答题的涂卡笔和当时的笔记。那时,学生只被允许每周六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所以佩棋的高中三年没过一次真正的生日。但是让她很感动的是,自己高二生日那天,全班70多个同学有40多个人都给她送了礼物,虽然礼物只是从学校小卖部里买的小本子和文具。

  • “离开了那里,就再也没有什么是逼迫着你努力的了。”佩棋很喜欢自己的大学时光,虽然遗憾没考上清华北大,但比起在那里的同学,她觉得自己大学的生活要更为轻松一些,业余活动也更为丰富。如今在研究生毕业前,佩棋已经被一家国有银行录用了。这是一份令她很满意的工作,可以帮她在一年内落户北京。

  • 孙科,衡水中学2015届毕业生,以659的成绩考入北京师范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现在读大三。孙科对编程有浓厚的兴趣,上大学后,孙科不再执着于分数,他参与了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在竞赛中,每答对一道题,就会获得一个气球,所以气球对他而言象征着胜利。

  • 这是高中时孙科参加学校的远足活动。高中时期激烈的竞争到现在依旧让孙科记忆犹新,他做噩梦还是会梦见高三考试和复习时的场景。“这样的生活,谁想再来一年呢?”高中压力大时,孙科会选择偷偷写诗、写日记,而这些也是不被允许的,他也因此被教导员扣分批评过。

  • 2017年,孙科和其他两位同学组成的队伍代表北师大,取得了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的亚洲区域赛金牌。“2017年真是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一年。”这年,他和高中同班的一位女生恋爱了,那个女生复读了一年,很巧合和他考进了一所大学,“高中时学业压力太大,根本不会去多看身边的女生,上大学后才开始真正认识很多身边的人。”

  • 郭冬阳(化名),衡水中学2017届毕业生,以650分的成绩考入北京师范大学电子信息科学与技术专业。刚进入大学的一两个月,郭冬阳很不适应,他习惯了被安排好每天所有的时间,忽然有了很多自己的空闲时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环境的力量是巨大的。”慢慢地,郭冬阳开始融入现在的生活了,爱上了这种自由的感觉。

  • 这是郭冬阳的高中毕业证。在进入衡水中学以前,他一直以为这是一所靠着先进的教学方法培养学生的高中,但住校以后才意识到,在这里拼的是勤奋。“高中三年,我觉得同学们之间都不太熟,只有学习和竞争的关系。”

  • 现在郭冬阳还是会坚持高中时养成的跑步习惯。高中时,他每天都5:30起床,集合铃声一响,就第一个冲出宿舍,到达教室开始学习。“高中的那种学习,我不喜欢。”但想到未来,郭冬阳还有些茫然,“一步一步走好现在的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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