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76

摄影 | 吴皓 编辑|林宏贤 新浪图片出品

1976年7月28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以摧枯拉朽之势力将唐山夷为平地。四十年后,我们仍然不敢轻言体会,任何人都无法对亲历者感同身受。我们相信,凡此生命,经历时代的风雨兼程,经受过的困苦与磨难,必将幻化为精神的力量。走进他们,轻抚伤痕,是为感知生命的重生。

生于1976

  1976728日凌晨34253.8秒,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将唐山夷为平地,造成242769人死亡。一座城市顷刻间土崩瓦解,无数楼房在震颤中化为土砾与灰烬,人们失去了家园,身受重伤,甚至成为孤儿。四十年后,我们仍然不敢轻言体会,任何人都无法对亲历者感同身受。我们相信,凡此生命,经历时代的风雨兼程,经受过的困苦与磨难,必将幻化为精神的力量。走进他们,轻抚伤痕,是为感知生命的重生。

   

  在地震中失去双腿

  作家关仁山曾在《家的意义》中写道,“地震以摇荡的形式突兀地开始,许多个家庭,都是以残缺的哀伤朦胧地结束或是夭折。当新的家庭再次组合起来的时候,总是带着灾难的阴影,走出这个阴影要经历多少时间?需要有多少爱?”

  40年前的728日,年仅14岁的关仁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中幸存下来。生于唐山,作为亲历地震的幸存者之一,关仁山笔下流露出对相似遭遇人们歇斯底里的感同身受。

  这种感受,在如今61岁的付平生心中无比清晰。

  “如果当时选择去昆明,也许能逃过这一劫吧。”猛吸了几口烟后,付平生把手中的烟捻灭,他用双臂撑起身体,一点点向床边挪动,把身体摆上轮椅座位。紧接着再把已经萎缩的双腿从床沿抬到轮椅上,整个过程用了近两分钟,付平生已经把这个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动作重复了近40年。

  1976年唐山大地震那年,付平生才21岁,在唐山附近的乡村下乡做知青。知青生活虽累,但也简单充实,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关于音乐的梦想。

  “我从小就喜欢玩乐器,十四五岁就考取了云南昆明部队里的文艺兵,通知书都已经寄到我家了,可是因为年龄小,父母不同意我去那边,也算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付平生的头微微低垂,目光扫过自己的双腿,轻轻闭上了眼睛,不愿多语。

  1976728日凌晨,付平生刻骨铭心。

  那晚特别闷热,临睡前远方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巨大雷声。付平生刚刚进入梦乡,短短的几秒钟的剧烈摇晃让家里的房子瞬间轰然倒塌,屋顶落下一块沉重的砖垛正正砸在付平生的腰上,“我当时只能听到我哥在喊我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想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完全失去了知觉。”

   

  在康复村遇到爱情

  在废墟中清醒过来时,付平生已失去双亲,高位截瘫的他被救援队送往石家庄第四医院接受治疗。三年零八个月后付平生回到唐山,在市截瘫疗养院里继续进行康复训练。

  在疗养院里付平生没有放弃自己的音乐理想,几乎每天会拉拉二胡给自己和病友们解闷,悠扬的二胡曲调总会吸引许多同在疗养院做康复训练的同伴们聆听。

  其中一位听众——刘玉华,后来成为付平生的妻子。

  地震共造成了3817人截瘫。命运向他关闭了一扇门,也打开了爱情的窗。

  “那会我们就经常在一起吃饭洗衣服,由于下身没有知觉,有一次她洗澡时被烫伤,情况很严重。从此我开始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付平生娓娓说道,简单而真实。

  1992年唐山康复村建立后,付平生与妻子一起从疗养院搬到了这里,康复村位于唐山市人民医院后面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有26户震后家庭居住于此,房子都按照适合残疾人居住的标准修建。没有孩子,付平生与妻子一起养了一只名叫布丁的小狗作陪伴。

  彼此有着相同的遭遇,付平生和刘玉华之间有种特别的默契,谁也不会多提及关于地震的事,无声胜有声。

  正如关仁山所写的那样:“他们互相搀扶着、安慰着,寻找新的爱的支点,用人间的大爱来弥补灾难造成的创伤。”

   

  在灾难中诞生

  范震玲从不过生日。

  她觉得尴尬:我出生,家里却死了三口人,是庆祝我还是纪念他们?

  1976728日,范震玲出生第19天,凌晨342分,唐山发生7.8级地震,23秒钟后,这座百万人口的工业城市被夷成废墟,24万余人遇难,包括范震玲的爷爷、奶奶及当年15岁的姑姑。

  40年了,和当年所有新生儿一样,范震玲开启自己的“四张”岁月,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她不再向长辈追问劫后余生的故事,也不会刻意去给后辈讲述那些经历。大地震的记忆,随着时间而稀薄。

  “老人都经历过,小孩儿又不懂。”他们,夹在中间,经历过却又说不清的一代人。

  因为名字带“震”,不得不被经常讲述出生故事。

  “对,1976年生的,地震的时候我19天……”

  “是震中,受灾了,爷爷、奶奶、姑姑没了……”

  名字里带“震”,初中时有同学笃定地问范震玲:“你地震那年出生的吧?”

  走出唐山,每见到一个外地人,范震玲都要讲一遍地震的事,“很多人印象中好像唐山只有大地震。”

  后来到外地上大学。别人第一个问题是家里是不是市区,接着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们家死人了么?”

  范震玲会一股脑全告诉他们,省得一直问。这,几乎成了她大学几年的困扰。

  同样出生于1976年,江洋的名字里不带“震”,但也绕不过这一宿命。“外地人都会问地震的事儿,我就讲我怎么被救出去的。”

  江洋出生于1976516日,地震前73天。

  那时,江洋和父母、哥哥住在唐山老九中的家属院内,现新华贸附近。

  “当时我们都睡一炕上。地震刚一晃,我妈就醒了。”母亲抱起江洋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时,地晃得厉害,江洋被母亲一把顺到院里的木头椅子底下,椅子帮他挡下了几块石头。

  起身过程中江洋的母亲一巴掌拍醒了身边的丈夫。

  “我爸刚坐起来就被地震的纵波从炕上颠到缝纫机下面,捡了一条命。”5岁的哥哥不幸成为家中最小的亡者。

  天亮时,江洋与父母被邻居先后救出。除了5岁的哥哥,江洋的姥爷与大舅妈不幸遇难。

  江洋没有叫“震”,但从小班里就有很多叫“震”的同学。“叫‘震生’‘抗震’的特别多。”

  自降生之日起,地震便成为他们身上无法摘下的标签。

  2010年上映的《唐山大地震》将1976年出生的唐山人割裂成两派。

  一派为了追寻当年最直观的场景去看,把长辈讲述的大地震故事转换成立体的画面;一派则因不愿直面那段历史而坚决拒看。

  范震玲是前者,江洋是后者。

  “我完全不想看,很有抵触,我觉得心里会不舒服。”但他却看所有电影相关的新闻,也知道大概剧情。

  曾有人在办公室看这个电影,江洋听到部分剧情。“尤其是在两个孩子间做选择时,我心里特别不舒服。”他会想起,地震时母亲毫不犹豫将他抱出去,5岁的哥哥却就此丧生,他成为幸存的那一个。

  “当然我小,刚两个月,就睡在她旁边。但我哥就这么没了,心里特别难受。”电影的情节会让他难受。

  江洋曾以为这件事对于他而言早已被平复,“可一旦电影摆在你面前,还是会产生反应。我这样经历地震还没有记忆的人,伤痛也一直鲜活。失去亲人的情感,不容易翻篇儿,不是时间就能轻易淡忘的。”

  

  摄影/撰文 吴皓 

欢迎联系我们

 

如果您有悄悄话想告诉我们,欢迎私信@看见微博;
如果您也有故事想通过摄影的方式来讲述,欢迎来稿。
邮箱:sinaphoto@vip.sina.com

生于1976

摄影:吴皓 编辑|林宏贤     新浪图片出品 2016-07-27 23:23:17

1/35
  • 2016年7月23日,市民在位于唐山遗址纪念公园的罹难者纪念墙前鞠躬,悼念在那场灾难中逝去的亲人。

  • 唐山大地震40周年纪念日前夕,位于唐山遗址纪念公园的罹难者纪念墙前,前来祭奠唐山大地震罹难亲人的民众络绎不绝。一位在地震中失去了亲人的老者泣不成声。四十年后,我们仍然不敢轻言体会,任何人都无法对亲历者感同身受。

  • 一对老夫妇在纪念墙前驻足,寻找他们逝去亲人的名字。19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53.8秒,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将唐山夷为平地,造成242769人死亡。一座城市顷刻间土崩瓦解,无数楼房在震颤中化为土砾与灰烬。

  • 华北理工大学校园内,几位大学生经过原河北理工大学图书馆遗址,图书馆在地震波的冲击发生了错综的倒塌,强大的冲击波使得整个图书馆向北偏东方向位移了1米。

  • 61岁的付平生在康复村家里翻阅老照片。地震发生时,付平生才21岁,在唐山附近的乡村下乡做知青。他回忆道:“我当时只能听到我哥在喊我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想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两条腿根本不听使唤,完全失去了知觉。”

  • 一直热爱运动的付平生选择加入了唐山残疾人篮球队,并随队参加过多次全国残疾人运动会,他也曾代表河北省队到香港参加残疾人篮球比赛,取得过第三名的好成绩。

  • 在疗养院里付平生没有放弃自己的音乐理想,几乎每天会拉拉二胡给自己和病友们解闷,悠扬的二胡曲调总会吸引许多同在疗养院做康复训练的同伴们聆听。其中一位听众——刘玉华,后来成为付平生的妻子。

  • 55岁的刘玉华怀抱着她养的小狗布丁。没有孩子,付平生与妻子一起养了一只名叫布丁的小狗作陪伴。彼此有着相同的遭遇,付平生和刘玉华之间有种特别的默契,谁也不会多提及关于地震的事,两人之间,无声胜有声。

  • 付平生与居住在康复村的同伴在院子里聊天,许多人都在这里找到了新的生活,彼此遭遇相似,他们也有着共同的话题。

  • 付平生的妻子刘玉华买了一些蛋糕,准备给还没吃晚饭的丈夫付平生送过去。对于她而言,平日里出门虽然不方便,但也习惯了,如果出远门就坐电动车。

  • 付平生在一场社区文艺表演团组织的唐山大地震四十周年纪念活动上表演二胡。每周五晚上付平生都会与表演团的朋友们来到街头给社区的市民演奏,对他来说拉二胡不仅是生活中的调剂品,也是对未完成的音乐梦想的一种致敬和怀念。

  • 65岁的卢德长在康复村里晒衣服。位于路南区人民医院北侧的康复村于1992年建成,最初有26户家庭近50名地震幸存者居住于此,他们在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地震造成共造成了3817人截瘫,如今康复村里的截瘫患者有34人。

  • 曾任康复村村长的杨志喜在自家门口休息。康复村位于唐山市人民医院后面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房子都按照适合残疾人居住的标准修建,有便利的无障碍设施。

  • 刘印江,62岁。地震发生时他还在公交公司值夜班,“当时我在车间里烧锅炉,地面突然开始剧烈晃动,意识是地震马上往外跑,还没跑到门口就被跌落的房梁砸到腰部,压在废墟下面,直到早上九点才被工友拉出来,当时脚就动不了了。”

  • 58岁的王晓惠与丈夫刘印江在康复村一起度过了14年。“地震那天晚上我去找一个同事玩,晚上住在同事家里的三层小楼,地震来的太突然,我没来得及跑出去瞬间被砸晕失去了意识,直到三天后才恢复清醒。当时家里的房子没倒,家人都还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 生于1976年3月15日,耿震现在经营一家美容会所。讲述着家里人给他描述的地震经历:“地震时家里没人死亡,算是很幸运了吧,长大一些后我妈总会和我聊地震后的惨状,整座城市的楼基本都塌了,身边全是尸体,很多当年抱过我的街坊邻居都在地震中丧生了。”

  • 唐萧震出生于1976年9月6日,那年出生的孩子名字里都普遍有个震字,他被称为“小震漏儿”。爷爷奶奶都在那场地震中丧生,所幸父母都逃了出来,并在震后的简易房里生下了他,在他的记忆里,儿时总是与小伙伴们在一片废墟中玩耍,地上随处可见大地震所留下的裂缝。

  • 唐萧震的母亲孙如英72岁,父亲唐德彪77岁,回忆起当年的大地震,两位老人至今心有余悸。“地震那晚上我们和孩子睡都睡在炕上,地震时房子的墙都往外倒,一个皮箱子被震到了地上,刚好挡着从房东跌落的房梁,我们都没被压着,后来就赶紧扒开房顶跑了出去。

  • 张玉兴,出生于1976年初,地震发生时张玉兴还不到五个月大。“老一辈唐山人聚在一起总会提到地震这个话题,我的奶奶在地震中被砸伤了腿,妈妈告诉我她逃出来时一手抱着我姐,另外一只手拿了毛主席像。”

  • 2016年7月22日夜晚,市民在唐山市抗震纪念碑广场上跳舞,33米高的抗震纪念碑已经成为新唐山的地标性建筑,也是唐山精神的象征。

视频

收藏成功 查看我的收藏

已收藏!

您可通过新浪首页(www.sina.com.cn)顶部 “我的收藏”, 查看所有收藏过的文章。

知道了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