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海系列(下篇)怒海谋生

摄影 | 李颀拯 编辑 | 秦翼 新浪图片出品出品

2014年10月13日,台风“海鸥”刚刚过境,罗胜概出海了。凌晨4点半,大铁船在怒海中颠簸。开渔后,罗胜概驾船作业31天,捕鱼获利29万元,但减去柴油和人工费后,亏了5.8万。

中国东海系列(下篇)怒海谋生

图/文 李颀拯

  东海开渔后,从2014年9月16日到10月25日,罗胜概驾渔船从浙江石浦港出发,共出海4趟,作业31天。航程约6700海里,捕鱼102吨,获利约29万元。但罗船长粗粗一算,扣去航行柴油费26.3万,人工工资8.5万,还没算其他费用,这一个月就已经亏了5.8万。

  在卸渔获的码头上,罗胜概夹在船员中,一边搬运,一边不停地催着工人们“快点,快点……”他要趁着这几日的风平浪静,赶下一个航程,多下几网。

  今年45岁的罗胜概,已从事远洋捕捞26年。从机电技校毕业后,他就上渔船跟着船老大学开船。31岁那年,东借西凑,花了10多万从别人手中买下了一条二手船。前年,他又用家中的房产做抵押,贷款与大哥合股换成了现在这条270吨的大铁船。“现在出去,真是生意太差了!如果没有柴油补贴,去年就已经撑不下去了。”在与罗船长聊天的半小时里,他的脚下已经多了7根烟头,一转身,他又点上了一支。在码头的路灯下,烟头一熄一亮,然后就是沉默……

  中国东海的渔民真的已经到了无鱼可捕的地步吗?明知中日、中韩渔业协定已生效,中国渔船频频被扣,为何还有中国渔船要冒险前往?10月13日,台风“海鸥”刚刚过境,带着这些疑问,摄影师登上了罗船长的渔船,随船出海。

  10月13日  北纬29.2度 东经121.9度  大风

  这条270吨的渔船,包括船长在内共8位船员,罗胜概和大哥罗胜志是石浦人,分别担任船长和轮机长。其他的6位分别来自江苏、河南。

  与我们的船同时出发的,还有罗船长同个村的四条船。罗船长说,组成船队,在外好相互有个照应,也好相互随时通报渔情。

  10月14日  北纬28.55度 东经122.38度  大风

  凌晨,船向东南方向行驶了6小时后,开始下网作业。迷糊中,听到铃声,船员们纷纷起床,奔向后甲板。晕船中的我无法站立。

  10月15日  北纬28.25度  东经123.04度  睛

  身体开始适应渔船的摆动。经过一天的观察,弄明白了单拖渔船的作业方式。罗胜概的船算尾拖渔船,它在船尾进行拖网和起、放网。网口宽约8米,靠两块钢铁网板沉入海底并张开网口,船拉着大网行驶约7小时后起网,再分捡渔获。24小时内,循环作业3次。

  10月16日  北纬28.10度  东经123.35度  睛

  今天上午三个小时,罗船长一直在用对讲机与附近正在作业其他船通话。他说,出来的这三天“生意很差”。他很着急,所以在询问其他船只“生意如何?”,以此来判断哪个地方有鱼群,他要赶到那个地方去作业。

  10月17日  北纬28.35度  东经123.48度  多云

  今天到达的渔区,收获还不错,罗船长明显心情好了很多。但这个区域里,作业船只也明显偏多,在“船只避碰雷达”中10海里范围内就可以看到50多条船在来回穿梭。

  “带鱼、马鲛、大红虾、小黄鱼、乌贼……”分拣鱼获时,渔工们努力在其中扒出有价值的经济类鱼,但眼前让我吃惊的是,这其中有一大半以上都是不到2公分长的小鱼。负责甲板工作的陈大副说,这些被称作饲料鱼。

  陈大副已经在渔船上工作了20多年,“早十年前,这些鱼都是不要的,或者,因为作业的渔网网孔比较大,这些鱼也不会被拉上来。但现在,饲料鱼也是重要的收入之一。虽然大家都知道其中有经济类鱼的鱼苗,但还得捞,我不捞,别人也一样在捞呀,不捞就肯定亏本。”

  10月18日  北纬28.49度  东经123.52度  多云

  在雷达中可以看到,船只的航行轨迹。这几天,只要有鱼的地方,渔船就基本在20海里的范围内反复游戈。今天,罗船长决定换个海域作业。往年,每次发现到鱼群聚集地,都可以作业三到四天,“现在,不行了,一旦有鱼,大家都会在对讲机中相互通知,马上会有上百条船聚拢,不用一天,这儿马上就捞不到什么东西了。”

  10月19日  北纬28.11度  东经124.18度  晴

  今天 ,一网上来,收获颇丰,船员们都很高兴,以往,一网上来,整理分装后大约在70箱左右,这次有250箱。

  在驾驶舱,罗船长算了一笔帐,正常航行作业,船只油耗每天8500元;8个人的工资平摊到每天为2500元;保鲜冰每天为500元,还有每年上缴的各种费用以及船只的保养,每天约1500元。这样,每天的成本就是13000元。目前,每网的渔获平均在2000元到5000元,一天三网。这样下来能保成本就是万幸了。这几年,每年国家都有柴油补贴给船主,以船只登记时马力大小发放,去年,罗胜概领到柴补是35万元。他说,要拿到这个补贴是有前提的,船只每年必须作业时间达到规定的天数。“如果没有这个补贴,就要喝西北风啦。”罗船长说。

  10月20日  北纬29.10度  东经124.21度  晴

  今天,船上收到天气预报,有冷空气交汇,明天海上会起10级左右大风。罗船长在犹豫要不要回港避风?他算了下这几天的渔获量,如果现在就回去,这趟又白跑了。不回去,关掉发动机,省下油耗,在海上抛锚,休息一天,10级风,这条船应该可以抵住。

  10月21日 北纬28.11度  东经124.15度  大风

  今天,起了大风,大家把船舱门紧闭,在各自的铺位里相互闲聊着,船只的摇晃幅度明显加大。

  10月22日 北纬28.04 度  东经123.43度  多云

  我让罗船长回忆这些年,他所经历的捕捞之“最”。捕获量最多的时间段是85年前后,那时,船只机械化程度刚刚提高。捕获量最好的区域,现在已归韩国了。那也是在10年前,他去过,5天左右就能把船装满返航。后来,上面来通知,那地方不让再去了。捕获价值最高的是大黄鱼,一条10多斤的大黄鱼卖了1万多元,他清楚地记得那是1997年。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大黄鱼了。

  10月23日 北纬28.57 度  东经123.33度  多云

  今天,陈大副来通知船长,冻舱中的储存冰已经不够用了,最多只能支持两天。晚上,另一条船出了点故障,我们的船赶去,在海上转送了一些物资。

  10月24日 北纬27.47 度  东经123.26度  睛

  今天早上,一群海豚与渔船交错而过,它们在海面上跳跃着,大约3分钟时间,向北而去。凌晨,起获一条大鲨鱼,已经死去。船员们说,拖网里,什么鱼虾蟹都会有,大小也是一网打尽。他们并不希望大鲨鱼进网,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的经济价值,带上岸后,也就当普通的杂鱼称重过秤,也就能卖个百元上下。有时,网还会被冲破,那就亏大了。

  10月25日北纬27.48 度  东经123.27度  睛

  半夜,船只返航。在石浦水产城中,贩子们为了收到好的货色,在市场中搭床铺,连夜守候返航的渔船。

  但这里鱼的收购价与我们在超市中看到的海鲜销售价却相差甚远。罗船长渔获的成交价:大带鱼2.5元/斤;小带鱼1.1元/斤;马鲛0.9元/斤;大红虾6.5元/斤;小黄鱼1.8元/斤;乌贼5元/斤;杂鱼0.6元/斤;饲料鱼0.65元/斤。

  罗船长本次航程历时13天,成本169000元;他最后的渔获卖了177000元。他说,这只能按当天市场的行情价来交易,如果不及时卸货,鱼就要在舱里臭掉。

  据农业部主编的《中国渔业统计40年(1949-1988)》和《中国渔业统计年鉴》(1979—2013)等统计资料显示的数据:渔业资源衰退和质量下降造成渔船单产下降和渔获质量下降,另外受柴油价格、船员工资等成本上升的影响,目前中国大量渔船处在亏损经营状态,依赖柴油补贴来维持收益。

编辑:秦翼  拍摄支持 | 绿色和平

 

 

"摄氏2014"年度摄影师大典

(正在火热征稿,截止日期2015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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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东海系列(下篇)怒海谋生

摄影:李颀拯 编辑 | 秦翼     新浪图片出品出品 2014-11-06 18: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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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浙江石浦,中国六大中心渔港之一,是个有600多年历史的渔港古城。石浦港北连舟山渔场,位于大目洋、渔山、猫头洋等国内主要渔区中心,历来是东海渔场的主要渔货交易市场。伏季休渔期即将结束,寂静了3个月的港口开始变得躁动。

  • 罗胜概的船是条单拖渔轮。三年前,罗胜概卖掉旧船后,与大哥罗胜志合股重新购买。名义上,大哥罗胜志是船上的轮机长,但为了节省一份人工费,大哥在船上什么活都干。往年,船上都会请7到8个船工,今年,只请了6个人。开渔节将至,船员在为出港做最后的准备。

  • 根据作业水域的不同,各地的渔船会有区别,但在石浦,60%以上的渔船,都是和罗胜概一样的尾拖渔船。尾拖渔船在船尾进行拖网和起、放网。网口宽约8米,靠两块钢铁网板沉入海底以张开网口,船拉着大网行驶约7小时后,起网,分捡渔获后再次下网。24小时内循环作业3次。

  • 船驶出港口,5小时后就再也看不到任何岛屿,手机信号也完全消失,船长在驾驶室内靠无线电与外界保持联系,远处同行的船只在波涛与地平线的夹角中若隐若现。

  • 10小时后,渔船到达渔场,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4点。等风浪稍小的时候,船长按响了准备下网的铃声。半小时之后,船员们都换上了工作用雨衣,拿着工具,抗着缆绳,出现在摇摆的甲板上。海面上,除了被渔船上灯光照亮的区域外,漆黑一片。

  • 一个正船尾甲板作业的船员,被扑上甲板的海浪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弯下腰,两手紧紧抓着船沿缓了一会。在接近船尾的下网滚筒口处,船员们甚至要爬行,不然很容易被突然翘起的船身抛入海中。

  • 已经是第6次拉网了,第二天作业快也结束,捞上来的大多是一些不值钱的饲料鱼,中间夹杂着不少经济鱼类的鱼苗。这条带鱼鱼苗还不到手指粗,但也没能逃脱小口渔网的阻击。

  • 第三日凌晨,网到一条鲨鱼,拉上来时已经死了。船员们说,拖网里,鱼、虾、蟹……什么都有,无论大小,全都一网打尽。他们并不希望鲨鱼进网,因为鲨鱼并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带上岸后,也就只能按照普通杂鱼称重过秤,卖个百元上下。有时,网还会被鲨鱼冲破,那就得不偿失了。

  • 天渐渐亮了,船长罗胜概不停地跑到窗口向外面张望。他在观察海鸟和潮水的运动方向,以便判断向哪个方位航行,才有可能遇到鱼群。

  • 渔船在大浪中全速航行寻找鱼群。这天,海面上的风浪很大,船长要求船员们尽量待在船舱里。采油机的轰鸣声在船舱里回响夹杂着方言和零星的笑声,这是船员难得的休闲时间。

  • 船员小黑,以前在其他的渔船上打工,但那条船时常会开到与邻国争议的海区捕捞,有几次被邻国的海警船警告和追击过,虽无大碍,但事后,他还是觉得有些后怕。今年就换到了现在的渔船上工作。“不过,那地方是要比咱们这儿鱼多。”他说。

  • 拉了几网都没鱼,渔工也打不起精神。“以前,如果鱼多的话,船长都会给我们工资以外的奖励。现在,每一趟都亏本。今年开渔出海前,奖励的事,船长一个字也没提过。”小胖边玩着手机边说。

  • “带鱼都没几条了,更别提渔讯了……”罗船长抽着烟,生气地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雷达避碰器和电子探鱼器。雷达屏幕上,船只的航行轨迹非常集中,只要是有鱼的地方,渔船就会集中在20海里的范围内反复游戈。

  • 这天,罗船长决定换个海域作业。他从对讲机中获知同村渔船传来的信息,“另一个作业区,有鱼群聚集。”他说:“以前,发现鱼群的地方可以作业三到四天。现在,一旦有鱼,大家都会在对讲机中相互通知,马上会有近百条船聚拢,不用一天,这儿马上就捞不到什么东西了。”

  • 在朝目的地方向行驶了2个多时后,遇到了通知他们来此处捕鱼的那条船,这条渔船上价值2万元的主网在作业途中不知道被什么卡住后,弄丢了,在启用备用网时,又发现少一根主缆。罗船长把船靠拢了些,把自己船上的备用主缆扔给对方。

  • 凌晨4点,起网,终于见到了满满一网鱼把前甲板堆满的情景。渔工们顿时都充满了干劲。

  • “带鱼、马鲛、大红虾、小黄鱼、乌贼……”分拣渔获时,渔工们努力在渔获中扒出有价值的经济鱼类,但眼前让人吃惊的是,其中,一大半以上都是不到2公分长的小鱼。负责甲板工作的陈大副说,这些小鱼只能以不到1元/斤的价格卖给沿海养殖场做饲料,所以被叫做饲料鱼。

  • 陈大副已经在渔船上干了20多年,他说;“十年前,这些鱼都是不要的,那时候,作业的渔网网孔比较大,这些鱼也不会被拉上来。但现在,饲料鱼成了重要收入之一。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样会误捕经济类鱼的鱼苗,但还得捞啊,我不捞,别人一样在捞,不捞就肯定亏本。”

  • 石浦水产城中,鱼贩子们在市场中搭起了床铺,连夜守候返航的渔船。这里,渔获的收购价与超市中的零售价相去甚远。罗船长渔获的交易价是:大带鱼2.5元/斤,小带鱼1.1元/斤,马鲛0.9元/斤,大红虾6.5元/斤,小黄鱼1.8元/斤,乌贼5元/斤,杂鱼0.6元/斤。

  • 在一个摊位上,一位镶金牙带金链的李姓收购商在展示一条大黄鱼,他用500元/斤的价格收购了3条一斤左右的大黄鱼。他说,这样的大黄鱼,整个市场已经有10多天没有出现过了。

  • 10月26日,卸完鱼,没休息,罗船长又出航了。他说,要赶在风平浪静的日子多拉几网。受潮水、冷热洋流等影响,大海在局部范围内会显得阴睛不定。罗船长说,只有12级以上的台风来时,他们才会提前回港,“来回一趟那都是钱啊,一天柴油烧下来,要花8500块。”

  • 东海开渔后,从2014年9月16日到10月25日,罗胜概驾渔船从浙江石浦港出发,共出海4趟,作业31天。航程约6700海里,捕鱼102吨,获利约29万元。但罗船长粗粗一算,扣去航行柴油费26.3万,人工工资8.5万,还没算其他费用,这一个月就已经亏了5.8万。

  • 吴合德,72岁,福建东山宫前村人,从事捕捞35年,65岁时把船给了儿子。“我以前捕鱼时,鱼多啊,走不了多远就能捞满舱。现在退休了。”

  • 吴光辉,42岁,福建东山宫前村人,吴合德的儿子,从事捕捞24年。“真担心柴油补贴什么时候会停掉,如果没有柴油补贴,根本支撑不下去。”吴光辉无奈地说。

  • 刘宗安,55岁,福建福州平潭县澳前镇人,从事捕捞36年,木制小型灯光船船长。“这10多天,生意还可以,只是太辛苦了,年龄越来越大,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 俞进利,69岁,福建福州平潭县澳前镇人,从事捕捞51年,先后拥有两条渔船。7年前,因亏本,无法再出海经营,不得不廉价转让船只,背上10多万的债务。目前在台湾渔船上打工。“去年总算是把欠的债还清了。再干两年就休息了,干不动了。”

  • 郑国平,57岁,福建福州平潭县澳前镇人,从事捕捞34年,曾经与亲戚合伙买过渔船,亏本运行两年后渔船退股。现在别人的船上打工。“还好退股早,亏本不是太多,还是打工没压力。”

  • 黄友顺,51岁,福建漳州云霄县人,从事捕捞31年,一直用小船在海岸线附近“赶小海”谋生。“干不下去了,两个人从早上四点出门,到下午回来,平均每天还赚不到100块。”

  • 李勇民,42岁,浙江省石浦县人,从事捕捞24年,大型拖网船船长。“别看现在是禁渔期,可还是有很多船在偷捕,怎么没人管啊?”

  • 林阿木,66岁,福建莆田湄洲岛人,从事捕捞40年,木制拖网船船长。“这船,老了,油耗高,又总出毛病,走一天算一天了。”

  • 林进顺,63岁,福建漳州东山冬古村人,从事捕捞43年,去过太平洋、大西洋跑船,大哥在一次海上事故中遇难。“兄弟姐妹5个,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 柳龙双,45岁,福建云霄中江村人,从事捕捞20年,用小船“赶小海”谋生。“明年想把船卖了,去城里打工。”

  • 陈胜强,24岁,福建福州平潭县澳前镇人。从事捕捞2年,曾在货轮上做了4年水手,前年刚刚加入捕鱼行业。“这行,又苦又危险,赚钱也不算多,我同村的几个弟兄都不愿意出海,而且,照这个趋势下去,这行干不长!”

  • 黄柴喊,80岁,福建漳州东山县铜陵镇南屿人,从事捕捞65年,一直从事“拉山网”的原始捕捞方法。“做渔民多好啊,你看,家门前这个海湾,什么鱼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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