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眷村,离乱年代的产物。半个多世纪的光阴在此被浓缩成余光中笔下的《乡愁》。在这里落脚的人,背井离乡,怀揣乡愁渐渐凋零。他们的故事,绝非“乡愁”两字可一笔带过。
图/文 邹璧宇
编辑 秦翼
每天下午3点左右,歌声都会从四四南眷村的一个文娱活动室里传出来,附近的老邻居相聚在一起,通过音乐度过一个下午。从1999年老四四南眷村拆除后,周边陆续修建了公寓,以供过去的居民回迁,然而在拆除时保留了四栋建筑,作为文创馆、眷村博物馆、以及居民活动中心,老领居们唱歌的场地就属于居民活动中心的一部分。眷村会因时代发展被拆除,邻里间这么些年的关系却不会被拆散,这是经历过最艰难岁月的情谊。
眷村往事
四四南村的村长于民国38或39年间(公元1948、1949年)乘上青岛来台湾的邮轮。四四南这个名字来源解放前,国军一个兵工厂的编号,随着国军战事失利,兵工厂的工作人员,及家人,一起逃到了台湾,由基隆港登陆,又辗转来到台北。老四四南的居民才算安定下来。
最初,几乎所有的眷村都是战争的产物,从大陆来台的军人们至此在台湾定居下来,随后国际形势变化莫测,两岸各自从战后走向恢复。在这60多年来,眷村的居民已经繁衍到了第四、第五代人,其中许多人成长为台湾社会的中坚力量,不乏像邓丽君、李安、宋楚瑜、胡志强、龙应台、郭台铭、高希均、邓丽君、林青霞、蔡琴、赖声川、朱天心这些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人物。
当下眷村的子孙已早已完全融入台湾社会,但是细数刚来台的前20年的辛酸,眷村人经历的苦楚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产妇孕后营养不良率很高,小孩大多吃百家奶长大,见了邻居都叫妈妈——回忆起来,空气都像是苦涩的。
开出租的李先生,今年62岁,他从小就在眷村长大,在聊起当下生活时,他拿身份认同的话题说了起来,他说:“本省人,台湾人叫我们外省人,回大陆探亲被老乡开玩笑叫呆包(台胞)”。说起身份的尴尬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随着年纪增长,大陆已经没有了亲人,于是他也不再回去看了。在李先生往返大陆最频繁那几年里,每年,李先生都会到老家去1、2次,但大多数时候只有他独自前往,孩子并不愿意总陪着他。
消失的眷村
进入80年代,台湾的大部分眷村都面临拆迁,许多从眷村长大的文艺工作者感到保护的紧迫性,开始呼吁政府正视问题。现在全台被保留下了13个“国军老旧眷村文化保存园区”,被当成一种回忆。从另一个层面说,眷村也象征两岸的纽带,重要性不言而喻。
北投眷村的居民顾黄生已经90岁高龄了,是参加过抗日的老兵,家当收拾得差不多,等到2016年年中就搬到新盖的公寓里,算是这辈子住上了新房。但是很多与他同时来台的人却没能等到这一天,一辈子在拥挤的简易房里生活。
从侧面说,眷村的保护工作充满复杂,全都拆了,城市的文化与历史缺了很大一个角,如果拆迁缓慢,很多当地居民又享受不到新房子;有的房屋部分是非法改建,到底该如何估算……总而言之当时改造眷村是个很复杂的事情,在台湾的社会环境下也只能多方商议谈成了,才能开始改建。
在北投眷村村口经营了几十年早餐铺的老板娘也即将搬走,她问:“有人住的才叫眷村,没人住的该叫什么?”。离开眷村后,老板娘再也找不到租金比现在更便宜的早点摊。离开这里,算是开始了新生活,只是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忘不了的乡愁
第一代眷村居民一直盼望着回到他们的故乡。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这是当时国民党军人心中的一个时间表。但直到1987年蒋经国先生解除戒严,他们才有机会回家。武力没有办法实现的问题,让和平给解决了。台湾的老旧眷村在未来会被陆续改造,慢慢消失,但忘不了的是那份乡愁。
两岸有多远?远到即使只是一回头,便可能如大洋之遥,万里相隔;两岸有多近?近到只需一声轻轻呼唤,便能有心心相念,手足离愁。习先生说,两岸是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马先生说,两岸同属中华民族,都是炎黄子孙。余光中说,两岸之间,其实只隔了一湾浅浅乡愁。
2016年台湾大选前夕,站在高处眺望台北,和远处的高楼相比,四四南眷村显得过于破旧。1949年,60万国军从大陆撤退台湾。分布在台湾的886座眷村,成了国民政府官员、公务员和军眷等约120万人的第一落脚点。他们带着“反攻大陆”的期望,在这里居住下,可这一住就是半个多世纪。
在台北地标101大楼的笼罩下,四四南村诉说着台北地区最古老眷村的前世今生。四四南村为大陆青岛之联勤四十四兵工厂的员工及眷户们居住的区域。四四南村原计划在1999年拆除,但在1991年3月,四四南村被台北市政府列为“历史建筑物”,并于1993年10月改为信义区公民会馆。
如今,老四四南村保留了四栋建筑,作为文创馆、眷村博物馆、以及居民活动中心。每天下午3点,歌声都会从四四南村的一个文娱活动室里传出来,附近的老邻居相聚在一起,通过音乐度过一个下午。大妈们说:“大陆那边爱跳广场舞,我们这啊,喜欢唱歌。”
一位老四四南村的居民回来遛狗。老四四南村拆除后陆续修建了公寓,供过去的居民回迁。通常,改建后眷村居民对其居住房舍享有使用权,而利于原住户无偿取得房屋所有权的《国军老旧眷村改建条例》,也常成为台湾地区民进党与国民党的冲突点。
沿着台北市北投中山路一路往山上走,路过几处游人如织的温泉,来到半山腰,眼前一片略显杂乱、破旧的民房就是北投眷村的房子。北投眷村因为年久失修显得破旧,远处的树也被台风刮歪。如今,它是全台湾唯一一个仍然有人居住着的眷村,但是,就在今年这里的居民也将全部搬走。
过往的眷村围墙低矮,为了防止有人翻墙,居民就找来玻璃碎片立在墙上。据眷村人回忆:当初盖的眷村房子,墙壁是下砖上泥,以茅草和竹子为主要材料修建,两面涂上泥巴,上面只有一层石棉瓦。因此眷村又被称为“竹篱笆”。
从窗户看进去,眷村的居民保留了大陆来的风格。原以为眷村是“三年反攻”的暂居之地,家家因陋就简,面粉袋做短裤,飞机座椅当沙发,炮弹皮砸成饭盒。很多人连家具都买藤制的,因为藤制最便宜,将来反攻大陆就可以马上扔掉。
一位北投眷村的居民在晾衣服,她所居住的房子经过数次改造与加盖。早期眷村房子人均面积不足10平米,随着眷村军人可以结婚后,人口开始增加,房屋不能满足需要,只能通过加盖与搭建扩展面积。就在这样困苦的环境下,眷村孕育了日后台湾政治、文化、艺术的大批精英。
每一个眷村都是围绕所属军单位而存在的。四四南眷村的军民服务于四四兵工厂,而北投眷村的单位就是一墙之隔的军医院。北投眷村内的一位阿姨是医院的护士,她是本省人,嫁给了从大陆过来的医生。眼看着搬迁在即,丈夫却在前年离世。她家的日历也停留在2014年的4月22日。
这里是里长的办公室。“里长”相当于大陆街道主任的角色,在台湾很多里长曾经就是眷村的居民。村子改造后就变成某某里。办公室内除了办公必要用品,还存留一些生活杂物。里长说:“作为里长就要时刻准备要为居民服务。”
陈老伯在眷村的里长办公室看介绍中国地方戏曲的节目。陈老伯是河南人,来台湾时5岁。陈老伯说,90年代初常回去看望亲人,但是后来同辈的人都去世了,他也就一直待在台湾。
早期的北投眷村居民只能忍受公共厕所与公共澡堂。北投眷村的这所老公共澡堂条件算是好的,这还是托福于北投有温泉的天然优势。
住在北投眷村的老兵顾黄生是江苏常熟人,今年90岁,随军来到台北后一住就是70年。“一年准备,二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这是当时国民党军人心中的一个时间表。”顾黄生说,“1960年左右,上面开放了说可以结婚。”从那时起,顾黄生就知道,“打不回去了。”
1987年12月起,台湾允许民众到大陆探亲。第二年,顾黄生回了一趟常熟老家。他发现当初村里一起出去当兵的8个人,最后只剩下他1个。而在姐姐和弟弟离世后,顾黄生就没再回大陆。2015年,在台湾地区举办的,庆祝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庆典上,顾黄生得到台湾地区政府授予的最高荣誉。
李先生今年62岁,但仍然在开出租车。李先生说,生活不易,需要多赚一些钱。李先生小时候也在眷村生活,后来也曾多次去大陆省亲。熟知两岸变化后,李先生忍不住经常对比,他为台湾当下的经济状况感到不满。
台北龙江路附近朱复里,一位打扮优雅的女士来到市场。朱复里这里曾经也是眷村,后来改建成楼房,居民全部回迁,但市场保留下来。
眷村居民的集会散场后,所有人有序的退场,地上上干净整洁。
放学后,一位背着书包的孩子回到北投眷村,他大概算是眷村的第五代人了。从眷村的三代记事起,眷村就没了竹篱笆,山东馒头、牛肉面也在台湾街头随处可见,不再是眷村“特产”。2016年6月,这最后一处装满故事的的村落也要被“改建”,淹没在高低林立的楼宇中。
两岸有多远?远到即使只是一回头,便可能如大洋之遥,万里相隔;两岸有多近?近到只需一声轻轻呼唤,便能有心心相念,手足离愁。习先生说,两岸是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马先生说,两岸同属中华民族,都是炎黄子孙。余光中说,两岸之间,其实只隔了一湾浅浅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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