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人:中国人口最少的未识别民族

摄影 | 程新皓 编辑 | 秦翼 新浪图片出品

新浪图片创作基金资助报道 在滇越边境的高山密林中,生活着一个人数极少的族群。在走出森林前,他们一直避免和其它民族接触。他们是莽人,中国人口最少的未识别民族。

莽人:中国人口最少的未识别民族

图/文 程新皓

编辑 秦翼

  莽人是生活于中越边境上的一个人数极少的族群,在走出原始森林定居之前,他们一直生活在中越边境附近的高山密林中,过着迁徙不定的猎集生活。古时,莽人一直在避免和其它民族接触,一直在云南南部、越南北部的高海拔原始森林游耕,通过狩猎、采集和刀耕火种来获取生存的必需品。由于生活艰苦,莽人的人口增长率很低,加之时常爆发瘟疫,这个族群的人口一直被限制在极低的数量上。在1950年人口统计时,中国境内的莽人共有59户,291人;2003年人口统计时,只有107户,651人。越南境内的莽人人数没有具体的数据,估算不足4000人。

  走出丛林,叫板贝爷

  莽人最初进入国家的视野是在建国初期。在进行民族调查时,调查队在老林中发现了莽人,但错误地将莽人归类为拉祜族苦聪人。1958年底至1959年初,政府动员莽人出林定居,将散落在原始森林中的14个居住点合并为南科新寨、坪河中寨、坪河下寨和雷公打牛村等4个自然村。此时,莽人受到周围民族的影响,开始开垦简单的水田,建造稍微复杂的杆栏式建筑。最近也是最大的改变发生在2008年。这一年,国家开始推进“莽人克木人发展工程”,投入了两亿元的资金,通过国家工程的方式,规划了龙凤村(南科新寨)、牛场坪、坪河中寨三个居住点,统一修建起白墙黑瓦的别墅式房屋,安装了卫星电视,并重修了通往这几个定居点的弹石路。

  从民族身份上,国家也从这年起,将莽人归入到布朗族中,从此他们身份证上都被印上布朗族的字样。可以说,在很短的时间内,莽人的生活方式在国家的介入下发生了剧烈改变,遗存的传统被裁弯取直,直接成为了国家所适应的规范的基层治理单位。

  曾经围坐火塘的晚上,现在被全家一起观看电视所取代。莽人聚在一起看着《中国好声音》,关注着叙利亚的局势。最近,村民最爱看的节目,是美国著名探险节目《荒野求生》。这些随时出入老林的莽人们在讨论着自己的传统技术和节目中主持人贝尔o格里尔斯,这个“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所使用技术的优劣。他们一致认为,贝爷的攀爬技术和生火技术很强,但捕猎能力不及自己。在聊天中,他们认定贝爷钻木取火的方法只是节目中的噱头——因为他们自己模仿贝爷的方法取火从未成功。在中国最偏僻的边陲,讨论的竟然是这个在半个地球外的事情,这种错位让人真切感受到全球化的力量。

  住不惯的水泥房

  然而,在全球化进程中,莽人却在某方面保持不合作的态度。在迁入新居后,已经普遍通电,大部分莽人家中也置办了电磁炉、电饭锅,但他们做饭仍旧依赖柴火灶。一些莽人依旧迷恋祖先的生活方式,他们会用木头和石棉瓦在房前屋后有空地上搭建一间简易房屋,在土地上挖一个火塘,烧水或做饭。虽然大部分人都搬入了新居,但还是有相当数量的莽人住不惯水泥房,而选择在村中的空地建起木板房居住的。

  在牛场坪村,一对90岁左右的的莽人夫妇陈二阿哼和陈大妹由于住不惯新房,就在新房对面的空地上用木板和石棉瓦搭建了一间房子,吃住都在里面。常年风吹雨打木板房已倾斜,他们就把倾斜的一面墙壁用木头撑住,照常安居。任凭村干部如何苦口婆心劝说,就是不搬进五米远的新房。

  丛林中的“家”

  在一些人口中,莽人是一个懒惰的民族。他们可以举出无数个例子来证明,比如其他民族的年轻人都愿意到沿海的省份去打工,而莽人的年轻人很少有愿意出去的。他们说,莽人有了钱就会买成酒,把自己醉死,整天浑浑噩噩。这种想法有一定真实性,但在更大程度上是一种偏见和误解。

  南科新寨,国家扶持莽人种植用于榨油的油茶树。这里大部分种茶树的都不是莽人,而是临近村子的瑶族人和苗族人。他们中很多人是刚从深圳打工回来的小青年。他们说,像这样帮种油茶树,一天可以有70块钱的收入。而莽人都不愿意为了这70块钱来种茶树——即使这些茶树就是专门为了他们种的。很多莽人就这样抱着手在一旁观看这些外人为他们干活。

  莽人不愿意为了70块钱干活,但他们却愿意为了更少的钱,做那些他们觉得是自己该干的事情。比如打理他们在原始森林中种植的草果地。

  南科新寨的草果地正好处在中越边境的界山上,比村子的海拔高1000多米。由于草果地远离村寨,往返不便,莽人就在草果地里搭建一个简陋的窝棚,解决吃住问题。在莽人出森林定居后,深山老林里的窝棚就成了与莽人在丛林中的另一个家,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莽人的灵魂居所。每次进山收获草果,莽人都会显得特别兴奋,全家上下洋溢着一种盛大节日般的欢愉。

  为了到草果地,他们需要背着生活用品和干粮,走上整整一天。每年11月份,莽人都会全家出发,去到草果地收割草果,在原始森林里住上一个多星期,将草果收割、烘干,最后背回村子。这样高强度的一周劳动,最后平均一人只能赚到三四百块钱。但他们认为这是自己该干的事情,于是每年都风雨无阻地来往于村子和草果地之间。

  在老林草果地中的生活,可以说正是莽人曾经的生活。他们用木头和竹子搭起最基本的窝棚,在窝棚里搭起火塘。头天晚上找到鼠径,布下陷阱,第二天就能收获到足够食用的老鼠、松鼠和树鼩。野菜更是不可胜数。除了他们种植的草果,羊咩草、芭蕉芯、草果芽、竹笋都是随手可及的佳肴。而在这个季节,地上掉落了野板栗和寡母果也足够用来充饥。回到了老林中的莽人比在村里时更健谈,他们能就“如何在丛林中的生活”聊上一整晚。仿佛森林才是他们的家,他们下山,只是出一趟远门。

  能走多远的新传统

  反抗现代化浪潮和回归传统成了莽人生活中的张力。他们前一分钟在看国际新闻,讨论世界局势,后一分钟就能拎着猎枪,扛着酒壶上山打猎。他们能够在放弃更高回报的劳动的同时,默默坚持自己的传统耕作,不断的回到自己在老林中的精神家园。这是一种暂时性的反抗回潮,还是能持续下去的,另一种现代化通途?莽人对原始生活的眷恋能否在全球化的过程中形成新的传统,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些问题都需要时间去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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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人:中国人口最少的未识别民族

摄影:程新皓 编辑 | 秦翼     新浪图片出品 2015-12-28 16:3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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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云南红河州金水河境内,有一座海拔2290米的中越界山——刀寨山,莽人称之为“神山”。大山深处,小路在坡度超60°的山地林间蜿蜒而去,对于莽人来说,这些路就是森林中的高速公路。莽人一般身材不高,皮肤黝黑,双腿粗壮有力。他们背着很重的背囊依然能赤脚奔走,健步如飞。

  • 进入林间,莽人们一般寻找靠近水源、坡度较小的平地作为宿营点。他们寻来木杆和竹子搭起棚子,搭设一个棚子只要半小时,对于莽人来说驾轻就熟,莽人是我国古代“百濮”族群的后裔,语言属于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的一支。莽人自称“莽”,汉意为“山民”或“聪明”的意思。

  • 柴刀是莽人进入老林的必备工具,砍伐死树,破开木材,处理食物。小盘拿着柴刀在林间的瀑布顶观望。小盘今年28岁,早年父母双亡,和哥哥一起长大。分家后,他没赶上政府建房,只能在村子边搭起一间小棚子居住。小盘是村子里最熟悉老林的人,被称为“森林之子”。

  • 每次上山,莽人都会背十几把“铁猫”,安放在营地周围。一天下来能抓到4、5只老鼠,这是莽人进山后最主要的蛋白质来源。莽人们转山时会搜寻老鼠留下的痕迹,外人无法辨识的细微痕迹在莽人眼中却十分明显,他们把这些连续的痕迹叫做“老鼠路”。这是陷阱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 头灯也是进山的必备用品。晚上赶路,或者晚上在棚子附近活动都要用到头灯。夏初,莽人们常结队上山抓蝌蚪吃。此时河水不急。到了晚上,蝌蚪会游到水边,很轻易就可以徒手抓到。借着头灯的光线,二哥在溪流边抓蝌蚪。二哥是小盘的邻居,也因为没分到房,暂时住在村子边上的小棚里。

  • 由于进山后的食材比较腥气,莽人上山时会带全套佐料,包括盐巴、味精、花椒、辣椒、大蒜等,此外,他们还会就地取材找来草果芽和各种野生香料。莽人小陈拿着烤干的老鼠串。他话不多,在别人聊天时只是听着,或羞涩地笑笑。在别人去找药材时,他便在窝棚附近烧火和做饭,处理老鼠。

  • 草果是中国西南地区的常见香料,是莽人在老林中的主要作物。他们每年会进山打理两三次。新鲜草果较重,莽人就在棚子里搭建烤窑或烤架,烤干后再背下山。刀婶在处理收获的草果。刀婶是越南人,生了五个小孩都是中国人,但自己却一直没有中国户口。

  • 莽人好酒,每次近山他们都会背上几桶。这些白酒是玉溪出产的勾兑酒,一桶两升半只要11元。莽人在山的时间一方面和有多少活计有关,另一方面也和白酒消耗的快慢有关。当白酒被消耗殆尽,通常也就是他们折返下山的时候。

  • 二哥在山间的溪流里汲水,无论是清理老鼠、做饭或者直接饮用,都需要大量的水,所以莽人都尽量沿水扎营。离水源较近时,喝空的酒桶和塑料瓶就足以补给。如果离水源较远,需要容量更大的容器来背水。在雨季,如果找不到靠近的溪流,弯曲的柏竹中也能获得干净的水源。

  • 竹鼠是老林里最好吃的食物,但它打洞厉害,需要挖一人多深才能挖到。竹鼠在莽语里和“蚊帐”同音,所以莽人们都喜欢把竹鼠戏称为蚊帐。竹鼠在这一地区广泛分布,而且的肉味极为鲜美,如果能够挖到一只,就够五六个人饱餐一顿。

  • 在劳累的林间活动,最惬意的享受莫过于一顿香喷喷的老鼠肉盖饭了。莽人一边吃一边喝着竹筒里的小酒,谈论最近的事情,时不时开心捧腹。在老林中,想要烹饪和取暖只能靠木柴生火,但莽人们不会去砍伐活树,只是搜集枯死的树木作为燃料。这些枯木水分含量较少,易于燃烧。

  • 从19世纪30年代末到20世纪50年代初,莽人一直在中越边境的高山密林中生存。他们住岩洞,吃野果,穿树皮,保持原始的生活。直到1957年,在当地政府、部队及其他民族的帮助下,莽人才由原来的10个小居住点合并为今天的雷公打牛、坪河中寨、坪河下寨、南科寨等4个自然村。

  • 政府给莽人统一修建了两层高白墙黑瓦的砖木小房。为了区分不同民族,这些政府修建房子用了不同的颜色。莽人的新房是白墙黑瓦,而瑶族的新房则是白墙红瓦。至此,莽人结束了100多年在原始生活,走出森林,定居定耕。人口,从1960年的64户312人增至百余户600余人。

  • 老村长家里放着两台电视。每个莽人都有一段和电视的故事,他们需要走三天路从勐腊乡的街上把电视背回来。曾经围坐火塘的晚上,现在已经被全家一起观看电视所取代。最近,村民很爱看《荒野求生》。他们认为,贝爷的攀爬技术和生火技术很强,但捕获食物的能力不及自己。

  • 小芬和爱人都是村里的莽人,结婚时错过了政府建房,所以两口子暂住在村边的简易窝棚里。莽人的婚纱照都是由一位乡村摄影师拍摄,再把新人的面部合成在同一个模板上,除了脸外,其它的部分一模一样。得知要给她拍照,小芬特地翻出了柜子里的民族服饰:“记得洗好给我送过来啊!”

  • 小盘一家和他的“婚纱照”。由于中国的莽人数量较少,很多都是亲戚关系,所以很多中国莽人会娶越南莽人过门。但这样的婚姻不被政府承认。小盘的情况就是如此,要给孩子落户,唯一办法是到县城医院做亲子鉴定,每个孩子要花3000元,对于他们家来说这几乎是全部积蓄。

  • 二哥和他的妻子坐在自家的床上。二哥总是很客气,还带点羞涩。“哎呀,又来了,怎么也不叫我拿摩托去车站接你!”到离开时,二哥总是要找借口拉大家到自己家吃饭喝酒,几乎所有莽人都这样,在外人离开的前一天都要留人在自家吃顿饭。

  • 罗叔的女儿在外地打工,自己一人居住在村子里,平时为其他村民干干杂活。罗叔嗜酒,常喝到烂醉,以至于常常处在恍惚中。他普通话讲得不好,只能清楚地说出一句话:“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提高警惕,保卫国家!”村子里年轻人也常常在他醉酒后打趣他,喊他“主席”。

  • 张叔是村里少数姓张的莽人,自己打理着一片离村子两三公里的甘蔗田。村子中老一辈莽人普通话说得都不流畅,更多的时候,张叔就是在一旁默默抽着自己用竹子做的水烟筒。相比之下,年纪稍小的莽人们就能很流利地说云南方言和普通话,这得益于电视的普及。

  • 小刀是刀叔家的长子。他常骑着摩托和其他村里年轻人到处晃,车后座的低音喇叭开得震天响,与其他小城青年别无二致。几个月后再见他,已经染了一头黄头发。再后来,他和其他几个小青年一起去小镇上打工。相较于其他民族,莽人外出打工的情况不普遍,但近年来开始多起来。

  • 当地政府在山区推广种植甘蔗,和莽人签了几年的种植合同。一些莽人填了自己的水田,卖掉了自己的耕牛,全部种上了甘蔗。然而,甘蔗的田间管理比水稻麻烦,人必须随时守在地里,隔几天就要除草施肥。一年下来,算上肥料钱和人工钱,大部分莽人非但没有赚到钱,有的甚至亏了近万元。

  • 甘蔗收获的季节,为数不多的莽人在地头劳作。有人说,莽人是一个懒惰的民族。他们能举出很多例子。但也许是,比起当下的生活,莽人更迷恋丛林里的日子。为了收获森林野地上播种的草果,他们需要负重走上整整一天,高强度劳动一周,平均每人只能赚三四百块钱,但每次都是全村出动。

  • 由于水稻的田间管理比较容易,所以即使收入较低,但很多莽人仍然坚持种植水稻。回归传统成了莽人生活的张力。他们前一分钟在看国际新闻,后一分钟就能拎着弯刀,扛着酒壶进山。他们宁愿放弃更高回报的劳动,但默默坚持本民族的传统耕作,然后不断回到老林中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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