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退学之后

摄影 | 林宏贤 吴皓 龙骨 编辑 | 米杜 银盐 新浪图片出品

当下正是大学新生入学的日子,对刚经历完高考的学生来说,生活正掀开新的一页。不过在多元化的今天,也有大学生像比尔盖茨或乔布斯一样“炒”掉学校,中途退学。退学后的日子各有各的滋味,他们有的不得不直接进入社会,面对残酷竞争,有的改为学习一项技术提升自己,有的则打算重新再战一次高考。

大学退学之后

                                          文/林宏贤 吴皓 龙骨

张博

  第一次见张博,我们约好在广州市中心一家星巴克碰面,他迟到了二十五分钟。张博穿着球鞋、裤衩和灰色T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起床晚了”。

  九个小时前,他刚刚坐夜晚的航班飞抵广州。凌晨一点多,张博到广州后立马和两个同事开了通宵会议,然后睡了四个小时起床,倦意仍然挂在睡眼惺忪的脸上。

  2009年,张博从辽宁省有“龙城”之称的朝阳市考上大连工业大学,这是中国最早建立的四所轻工业学院之一,当时家里人都高兴许久。张博是家中独子,他的父亲是铁路火车司机,母亲在火柴厂上班。按照通常的人生路径,毕业后父母为他在国营单位谋份工作,离家近,又能平平稳稳过日子。

  命运总是出人意料。大二那年,张博做了人生中第一个重大决定:从学校退学。父母急忙从家里赶到学校劝他,张博拿出了自己的期末英语四科目成绩表,课堂表现成绩为空白。他找了学校教务处,在该科的考试系统上没有他的名字,又找到英语老师,老师让他去找教务处。“两边互相推诿”,八年后他再提起,语气中仍带着无奈且不平。

  张博气得拍教务处桌子,“无所谓,反正在旁人眼里,我一直是个不合群的异类”。在班里,班级导师公开告诉他“张博,你给我个面子,来参加班会吧”。大一计算机课程上,老师把一个专业名词解释反了,张博在课堂上站起来指出,他的个性使然,直来直往。

  张博原本学的电子信息工程专业被学院分流,全级改学照明专业,他不感兴趣。再加上学分被遗漏、与老师正面冲突,他心想以后很难在学校呆下去了。最终张博选择了退学,并开始在网上自学通信工程,从校外接私活干。

  2013年同班同学从学校毕业,走出校园步入职场,彼时的张博已经工作了两年。眼看同学纷纷到北京找工作,他也蠢蠢欲动,背着包到北京求职。不过,张博的第一次面试就碰壁,一家通讯公司将他拒之门外,理由也在他意料之中:没有毕业证。面试失败后,他回到大连,期间考取了思科网络工程师证。

  去大企业有学历门槛,张博就决定自己单干。两年后,张博终于接到第一个临时外包项目,给某铁路公司铺设信号系统。那时候张博和其他两人挤在北京三环潘家园的小出租屋里,推开门就是床。那是一栋在十七层楼顶加盖的铁皮房,四平方米的单间里住了三个人,张博比较胖睡地板,其余两人拼床。在这逼仄的出租屋里,张博做了四个月的外包项目,挣到了第一份工资。为了向父母证明能独立生活养活自己,他把挣到手的两万块全都花光,还买了许多礼物带回家。

  2017年张博南下广州,继续拓展业务。从北到南,他的外包项目逐渐多了起来。张博打算再干四年,然后就回老家全款买套房。他在岑村城中村租了住所,也找了两个助手帮忙。95后的盛仕达是其中一个,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

  相似的退学经历,让张博更易接纳仕达,也是彼此慰籍,寻找一种身份认同。

  这种心思也折射在他们共同加入的退学群里。创建于2013年的“中国肄业生退学生群”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两百多名学生加入,成员们会在群里互相询问,如何办理退学手续,或者退学要怎么面对家长等问题。群里不乏骂战,往往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吵起来,而后不了了之。偶尔有想退学的大学生加进来,则会被群员劝解继续学习到毕业。

  张博也劝解过别人,“大学四年基础的通识教育还是有必要的”,他摁灭手中的烟头说道,意有所指。

  “假如有机会让你重新选择,还会选择退学吗?”我问道。他没有回答,转身收拾包裹,准备连夜去外地出差,只说了一句:“过去的事,没办法假设”。

谷结绿

  2014年由于高考成绩不理想,谷结绿复读一年。第二年,她的成绩超过二本线,顺利考上西安交通大学城市学院,学习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

  22岁的谷结绿从河北辛集来到学校,和其他踏入大学的少年少女一样,对大学生活充满好奇与向往。“相比高三的学习,进入大学有种解放的感觉,第一个学期大家都很放松,课余能够自己支配的时间也很多,也认识了许多可爱的同学和朋友。”谷结绿回忆起刚上大学的新鲜劲儿。

  计划不如变化。大学生活的新鲜感尚未褪去,谷结绿就面临突如其来的转变——退学。大一寒假时,谷结绿就被父母带到北京昌平的一所专科学院,这所学校以职业技能培养为首要目标。在谷结绿的父母眼中,只有尽早掌握一项谋生的技能,在未来就业市场上才能占得先机。

  新学校远离北京市区,靠近十三陵水库,跟大学相比这里显得小又旧,甚至还不如她的高中大。谷结绿一开始并不喜欢这所学校。在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是否退学时,父亲就为她报了名。

  “一开始的时候我很抵触父亲帮我做的决定,有点生他的气,因为自己根本来不及思考,退学的决定做的很仓促,大学里的许多同学和老师都表示不理解,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高考完就不要上大学,直接来这里进修。”但一切木已成舟,寒假结束后谷结绿回到大学办理退学手续,匆匆忙忙结束自己短暂的大学生活,成为别人眼中的“肄业生”。

  三年过去,谷结绿逐渐适应新的一切。在现在的学校,虽然没有大学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却有更大的学习压力。“如果当初没有退学,现在也是大四毕业在即的应届生,同样面临着就业压力,也许会和其他人一样考研,争取更好的学历。”谷结绿和大学同学们还保持着联系,“许多人也对未来充满迷茫,不知道未来的方向。”

  对于退学,谷结绿从后悔与纠结,到现在坦然面对,“眼下最重要的是顺利通过毕业考核,成为一个合格的前端工程师,在北京留下来。”

小花花

  小花花生于北京,但没有北京户口。为了参加高考,她不得不回到重庆,在老家读高中。在小花花的记忆中,那两年是自己的至暗时光。从小特立独行的她,在老家的高中过得很不开心,并一度休学。

  不幸往往相伴而来。正是回重庆念高中时期,小花花被确诊患有双向情感障碍。即便如此,她依然顺利考入北京一所一本高校的影视文学专业。

  小花花从小就对写作感兴趣,她从初中开始阅读大量国内外文学作品,对她写作影响最大的作家是鲁迅。但住院治疗期间,电击治疗留下副作用让小花花觉得笔下再也无法写出好的文字。

  开学不久,小花花选择了退学。

  住院时通过病友介绍,小花花认识了在云南学习绘画的蒙格。蒙格患有抑郁症,高考后她来到云南,她们讨论着文学、绘画,互相影响着对方,“也许,去画画吧,这样的生活是我能接受的。”后来小花花决定不再把写作当成职业。2018年1月,她进入了北京宋庄一所艺考培训中心,开始集训式学习绘画。

  小花花的生活变得单调而有规律。每天早上6:30起床进行早自习,8:00开始绘画课程,一直到晚上9:30结束。

  “其实我本人比较信命,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就做了,退学也是的。我不太喜欢管别人的生活,关于我自己的决定,就是一拍脑袋的事情而已。”小花花的生活似乎只剩下画画一件事情。在培训中心,她结识了新的朋友,也遇到了契合的老师;空闲时她也再次拿起笔,计划先写个短篇。

  小花花的目标是考入央美或清美,用画笔改写自己的人生。毕竟,她才刚满1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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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退学之后

摄影:林宏贤 吴皓 龙骨 编辑 | 米杜 银盐     新浪图片出品 2018-09-12 10:0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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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9小时前,张博刚刚飞回广州,就马不停蹄地和同事开了通宵会议,倦意挂在睡眼惺忪的脸上。29岁的张博已经离开大学校园8年了。2009年,他从老家辽宁朝阳市考上了中国最早建立的四所轻工业学院之一——大连工业大学。当时,家里人都高兴许久。然而到了大二那年,张博做了一个出乎家人意料的重大决定:从学校退学。

  • 在旁人眼里,张博一直是个不合群的异类,大学辅导员常常拿他没办法,“张博,你给我个面子,来参加班会吧。”大二时,张博原本学的电子信息工程专业被学院分流,全级改学照明专业,他不感兴趣。学期末,又遇上英语学分被教务处遗漏,与老师大吵一架。张博心想以后很难在学校呆下去了,最终选择了退学。

  • 退学后,张博开始在网上自学通信工程,接私活干。2013年,同班同学走出校园步入职场,其中不少同学到北京找工作,他也蠢蠢欲动,来到北京求职。不过,张博的第一次面试就碰了壁,理由也在意料之中:没有毕业证。面试失败后,他回到大连,考了一个网络工程师证。

  • 去大企业有学历门槛,张博决定自己单干。两年后,他终于在北京接到了第一个外包项目。当时,张博和两人挤在北京三环4平米的出租屋里,他睡地板,其余两人拼床。在这逼仄的出租屋里,张博做了四个月,淘到了第一桶金两万元。但是为了向父母证明能养活自己,张博把挣到的钱全都花光,买了一大堆礼物带回家。

  • 2017年,张博南下广州,继续拓展业务。从北到南,他手上的外包业务逐渐多了起来。如今他在广州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房,房租一个月780元,他和两个助手挤一个房间。张博打算再干四年,就回老家全款买套房,“之后想找份外企的工作。”至于是回老家还是漂在外地,他还没想好。

  • 张博边吃药,边收拾包裹,准备连夜去外地出差。长期快节奏高强度的工作,让张博患上了甲亢。接下来的一周内,他还要跑广东揭阳、汕头、潮州、梅州等地谈外包合作项目。

  • 张博和助手盛仕达收拾包裹。盛仕达是名95年后,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相似的经历让他们有种身份认同感,他们还共同加入了一个“中国肄业生退学生群”。群里有来自全国各地的200多名学生,成员们平常会交流退学相关的各种问题。但偶有想退学的大学生加进来,大家则会劝解对方继续学习到毕业。

  • “大学四年基础的通识教育还是有必要的。”张博也劝解过别人。当被问到假如有机会重新选择是否还会退学时,他没有回答,转身继续收拾包裹,“过去的事,没办法假设。”

  • 今年22岁的谷结绿来自河北辛集,2015年她以超二本的成绩顺利考上西安交通大学城市学院,学习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由于父母对她所选的专业并不满意,大一寒假时,父亲帮她报名了北京郊区的一家专修学院,于是谷结绿的大学生活在仅仅一个学期后被迫戛然而止,成为了一名“肄业生”。

  • 至今,谷结绿的手机里仍保存着大学校园里的点点滴滴,包括军训时的合影等等。“相比高三的时候,进入大学后有种解放的感觉,课余自己能支配的时间很多,也认识了许多可爱的同学和朋友。”和其他刚刚进入大学的少年一样,谷结绿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好奇心与向往。

  • 然而谷结绿的父母并不看好她所学专业未来的就业形势,他们觉得尽早掌握一项谋生的技能,在就业市场上才能占得先机。经由亲戚介绍,大一寒假时谷结绿被父母带到了现在这所学校。寒假结束后,谷结绿向原大学递交了退学申请。

  • “退学的决定做得很仓促,我自己根本来不及思考,大学的许多同学和老师都表示不理解。”一开始,谷结绿很抵触父亲帮她做的决定,“早知这样,还不如高考完直接来这里进修。”谷结绿的学校远离市区,和大学校园相比,这里显得又小又旧,甚至不如自己的高中大。比起以往的大学生活,谷结绿觉得这里少了丰富多彩的活动,课程的目的性更强,学习压力更大。

  • 谷结绿学习的是前端工程师课程,因为与软件开发相关,许多同学很喜欢玩电子游戏,她也在同学的带领下开始玩,“不过游戏玩多了也没什么意思。我现在自制力比以前好很多,无聊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玩一下。”

  • 学校周边除了一条小商业街,没有其他娱乐的地方。谷结绿起初很不喜欢这所学校,不过三年的时间让她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环境。没课时,她就在学校附近逛逛街,去街上唯一一家奶茶店喝杯饮料。

  • 由于学校太小只有一间食堂,谷结绿偶尔会到校外的小吃店买些零食打打牙祭。“在大学时,校园里有四间食堂,吃腻了我还可以换换口味,但是这里能吃的东西实在太少了,显得很单调。”

  • “如果当初没有退学,现在应该会和许多人一样选择考研,争取更好的学历吧。”退学后,谷结绿加入了一个肄业生群,“常有人咨询要不要退学,我一般都会劝他们不要轻易退学。也许你不喜欢自己的学校或专业,但许多美好的事情一旦错过,就可能再也没机会了。”谷结绿现在的希望就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前端工程师,留在北京工作,不辜负家人。

  • 18岁的小花花(笔名)出生于北京,但户口在重庆。高二时,小花花回到老家准备高考,但她在老家过得很不开心,一度休学,并被确诊患有双向情感障碍住院治疗。即便如此,她依然考入了北京一所一本高校的影视文学专业。小花花从小对写作格外有兴趣,但住院时电疗的副作用让她觉得再也无法写出好的文字,所以开学没多久,她就选择了退学。

  • 退学后,小花花先是在琴房学了半年的钢琴,后来去了一个推荐戏剧的自媒体工作。当时她想过开家书店,就又找了份书店收银员的兼职,想了解一下书店,“那段时间很简单,就是练练琴,去书店上班,做一些简单的公众号编辑。”

  • 高中住院时,通过病友介绍,小花花认识了在云南学习绘画的蒙格。蒙格患有抑郁症,高考后小花花来到云南,和蒙格讨论了许多与文学绘画有关的事,“也许,去画画吧,这样的生活是我能接受的。”小花花决定不再把写作当成职业,2018年1月,她进了北京宋庄一所艺考培训中心,开始集训式学习绘画,这是她上课的画室。

  • 小花花所在的培训中心地处北京郊外,附近没有多少娱乐,她的生活也变得单调而有规律。每天早上6点半上早自习,8点开始学习绘画,一直到晚上9点半,吃住都在培训中心,每周只有周二可以自由安排。

  • 周二休息时,小花花和同学到红砖美术馆参观艺术展。如今她结识了新的朋友,还有蛮契合的老师,生活重心只剩下一件事情——画画,“我本人比较信命,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就做了,退学也是。我自己的决定,就是一拍脑袋的事情而已。”小花花的目标是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或清华美术学院,用画笔改写自己的人生。毕竟,她才刚满1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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